秦水墨的手攥著阿孟孃的手,像是要把這十年間錯過的暖和永久的攥住。阿孟孃的手腕上有一道齒痕,那是秦水墨五歲時的中秋,府裡可貴將一塊焦了的月餅送到了她和阿孟孃的住處,誰知大表姐卻帶著惡犬“遛彎”到了秦水墨的院子。阿孟娘一邊護著秦水墨進了屋,一邊去拿院中桌上白瓷碗裡的那塊月餅,那惡犬也狠狠一口咬下,厥後如何秦水墨嚇得閉了眼不敢看。當晚秦水墨在阿孟娘懷裡吃這輩子吃到的第一塊月餅,不,是半塊,半塊染了血痕的月餅,那月餅甜的不似人間的味兒,香的就像阿孟娘講的故事裡月宮中吳剛捧出的桂花釀。秦水墨伸脫手指,從阿孟娘已經冰冷的手心上桑麻紙裡捏出一小撮碎了的月餅渣子,漸漸放進嘴裡,她要記著這味道,記著這十六年本身和阿孟娘所咀嚼過的除甜以外的味道。院中,烏雲遮住了月光,將泥地上淺淺的足跡也隱入了暗中。
床上人微微扭頭,渙散的眼神瞥見秦水墨便垂垂有了點光彩。“燕――兒――”床上阿孟娘說了兩個字便又是一陣咳嗽。秦水墨手指搭上阿孟娘瘦骨嶙峋的脈門,心底就如那年除夕夜的雪普通涼。秦水墨現在的醫道早已超越平常大夫,阿孟娘長年衣食無靠粗重伕役烙下的病根就如敲骨吸髓的毒蟲吸去了她最後一縷朝氣,若不是本身隨身帶的丹藥提著一口氣昨日就已西去。秦水墨想起師父說朝菌晦朔,蟪蛄春秋,不過黃粱紙上著丹青,莊生夢裡尋水墨,以是給本身取名水墨。秦水墨卻不明白所謂天道無情,卻為何對好人更無情。以是她明知阿孟娘朝夕間就要永久離本身而去,也要去五姨太那邊爭奪求個大夫,萬一本身看錯了呢,或許阿孟娘另有的救,但悲慘的人生裡又哪來那麼多的或許。
將軍府內水榭裡的宴會仍在持續,絲竹聲貼著水麵傳到了湖岸的假山一側。秦水墨隱在假山的暗影裡,望著遠處水榭的燈火墮入深思。昨日阿孟娘神態復甦時抓著本身的手,要本身千萬不要痛恨孃親,必然要在這老槐樹旁假山東側的第五塊大石頭下去拿個盒子。剛纔秦水墨細細探過,那石頭上麵附土之下,隻要半尺河沙,那裡有甚麼盒子?想來阿孟娘還是神態不清,胡言亂語。隻是,本身又怎會痛恨母親呢?人間的母親所賜與的又豈能深厚於阿孟娘?被那樣和順溫馨的身材抱過,秦水墨從未感覺出身悲慘。正在深思間,俄然聽得腳步聲響。
秦水墨拽過牆角那一席錦被,蓋在阿孟孃的身材上。阿孟娘卻用本身最後的力量擋開了,“身上――臟――,被子――燕兒――嫁奩”,阿孟娘慘白而裂開了數道口兒的嘴唇嚅囁蹦出幾個詞。這被子是五天前秦水墨回府後拿來的。五姨太和吳嬸孃對秦水墨不住蜜斯房,卻獨獨跑到阿孟娘這裡擠在一張破床上歡暢不已,這下連下人開支天井灑掃都省了。秦水墨唯獨拿了這床錦被給阿孟娘禦寒,阿孟娘卻捨不得用,堆在床腳。秦水墨想奉告阿孟娘,燕兒纔不要這秦府恩賜的“嫁奩”,燕兒長大了,燕兒再不會為這些不相乾的民氣酸,卻一句也說不出,低頭將那方桑麻紙展開在阿孟孃的手上。“阿孟娘,月餅,甜!”秦水墨視野全數恍惚,懷裡的阿孟娘看著她敬愛的燕兒瞳孔永久地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