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洗完澡回到屋裡。屋裡已經坐滿了人。他大舅站起來講：“上頭吧。”門外不知誰撲滅了鞭炮，鞭炮劈裡啪啦響起來。攙腳娘娘讓他把外套鞋子脫掉站到一個大篩子裡。篩子裡有兩把花生、棗子。然後攙腳奶奶幫他穿上他孃舅們買來的新衣新鞋。戴上大弁冕。帽上釘著一朵綢子做的大紅花，這是他新郎官的標記。他大舅走過來講：“你成人了，要貢獻父母，撐起門楣。”朝篩子裡放了一塊銀元。接下來，二舅、小舅、姑媽、阿姨、嬸子、叔叔甚麼的長輩紛繁往篩子裡放銀元。攙腳娘娘點起兩隻大紅燭，喊道：“子孫合座――，福壽延綿――”

“娘曉得你的心機。”

“嗯。”

他下了床。冬夜很冷，他打了個冷顫。冷尿餓屁，有了尿意。他在夜壺裡解了手。瞥見桌子上母親放的參包。他穿上棉衣，拿起人蔘朝夥房走去。

他去公佃農廳吃晚餐。感到吃酒的親朋都用非常的目光看著他，他們在低聲說著甚麼，見他來了，相互遞眼色，拉衣角。都默不出聲了。五少爺感受人們都在群情他。他感受世人的目光像刺一樣，讓他渾身不舒暢。他回身走出公房。怏怏不樂地回到本身的新房。他看著那頂麻布帳子，黃熏熏的麻布帳子，“他胡家就不能陪頂好帳子嗎？”他自言自語道。

再說胡家。胡家這時也在上頭呢。胡蜜斯也是夙起沐浴後，由長輩親戚給她上頭。典禮和朱家一樣。隻不過朱家篩子裡放的是銀元，胡家篩子裡放的是銅錢。攙腳娘娘也說著祝賀的好話，她喊的是：“百年好合――，夫貴妻榮――”

“人蔘啊。明天你用它泡水喝吧。長長精力，新婚必然要精精力神的。”

攙腳娘娘他嬸子急乎乎跑來講：“一鑫啊，快去吃早餐。一會要上頭呢。”他又跑去夥房，剛扒了兩口飯，他大哥跑來講：“一鑫，快彆吃了。我帶你去沐浴。一會要上頭呢。”

“那不就結了。不要在乎彆人如何說。財帛是身外之物。明天就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可不興悶悶不樂的。”說完朱夫人從腰裡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兒子。

他倒了小半碗參水，喝了一口。苦苦的，披髮著一股青草氣。“參就這味啊。”他嫂子叱罵侄子不用飯時說：“你不用飯，你想吃參啊。”他還覺得參是多麼好吃的東西呢。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我得精精力神的。”他在內心暗道。他又望瞭望那頂麻布帳子。然後一口氣把剩下的參水全喝了下去。指著帳子說：“等著吧，等我有了出息，我就把你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