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樂嗬嗬地笑著,嘴裡咬著鉛筆頭,圖的嘴角、鼻子上黑一塊,灰一塊的。
孫教員的書種類蕪雜,約略記取的有四卷本的《胡適文存》,有繡畫的《紅樓》、《三國》,有小開本的《史記》、《通鑒》等,當然魯迅的冊本和毛選是公開的,村裡並不查冇。
“給她尋個男人嫁了吧。”神婆無法的擺擺手,對著奶奶說。
每當此時,躺在東廂草房裡病懨懨的奶奶就會急得要下地來,但是現在她老邁得下不了床了。
家裡冇有男人,就頂不起天來。村裡舊有的說法刺痛了奶奶的心。眨巴眼的工夫,娘也到了十八歲,該出嫁了。但是娘從十歲就到了周家,舉目無親,且這些年來,她與奶奶相依為命,二人同病相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們都盼著遠在台灣的傳喜能早一天返來。
又捱了兩年,娘到了二十歲,奶奶也不能不替娘策劃前程。雖說她硬是要娘待字閨中何嘗不成,可這些年她一向拿她當親閨女對待,一每天大了,她要本本份份,村裡的一些單身漢可不這麼想。奶奶說,每夜都有幾個單身漢,在屋子外頭迴旋,唱著挑逗孟浪的山歌,奶奶和娘利市裡攥著剪刀,瑟縮在床頭一角。
他們躲得遠遠地,衝著我呼喊道:“冇爹仔,在台灣,跟著******坐飛船,飛船掉下摔死了,冇爹仔,冇爹仔。”
“唉”,爹一聲聲的感喟,他甕聲甕氣的調子,在陳舊的土坯房裡漾來漾去,斜上角露著一線天光,月色透了出去,比屋內的火油燈還要敞亮很多。
“他們瞎扯的。”娘說了一句,就冇了下文。
“娃子老是要讀書的,如果地裡活忙不完,我複興早一些就是了。”娘隻要為了我的學業纔會和爹較量。
孫教員點著油燈,燈撚子裡跳動著燈花,他也翻動著敝舊的都要碎了的紙張,仔細心細地讀著,我也有模有樣地照著他的模樣讀著,碰到不曉得處所,孫教員老是抬起他那厚厚的鏡片,耐煩地給我講上一炷香。
聽村裡老一輩人說,我娘是個童養媳,十歲就被我奶奶收養了過來。我奶奶的兒子,也就是讓我飽受爭議的阿誰所謂的“爹”,叫傳喜,十八歲到城裡挑著穀子買,被拉了壯丁,厥後就冇了下文。娘和傳喜冇來得及結婚,冇給周家留下一根香火,就杳無訊息。奶奶和娘日日以淚洗麵。再厥後聽一個疆場上逃返來的老鄉說,國軍敗退到廈門,他是充當死屍才逃過一劫,傳喜則冇那麼榮幸,他被推推搡搡地等上了去台灣的運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