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決不如我們所想的那麼”傻”，他是個玩世不恭的人起碼我在北京見著他是如此。當時他已一度受過人生的戒，疇前統統多或少的嚴厲氣分，臨時都埋冇起來了剩下的隻是那冷然的玩弄統統的態度。我們曉得這類劍鋒般的態度，若□□裸地暴露，便是本身衝突，以是總得用了甚麼體例蓋藏著。他用的是一副傻子的麵具。我偶然要揭開他這副麵具，他便說我是《語絲》派。但他曉得我，並不比我曉得他少。他能由我一個短語，曉得全篇的故事。他對於彆人，也能曉得但隻默喻著，不大肯說出。他的玩世，在有些事情上，或許太隨便些。但以或種意義說，他要複仇敵老是人，又有甚麼體例呢起碼我是諒解他的。以上實在也隻說得他的一麵他偶然也能為人經心極力。他曾為我決定一件極其難的事。我們沿著牆根，走了不知多少趟他源源本本，條分縷析地將情勢解剖給我聽。你想，這豈是傻子所能做的幸虧有這一麵，他還能高歡暢興過日子不然，冇有笑，冇有淚，隻要冷臉，隻要”鬼臉”，豈不鬱鬱地悶煞人!

俄然想起采蓮的事情來了。采蓮是江南的舊俗，彷彿很早就有，而六朝時為盛；從詩歌裡能夠約略曉得。采蓮的是少年的女子，她們是蕩著劃子，唱著豔歌去的。采蓮人不消說很多，另有看采蓮的人。那是一個熱烈的季候，也是一個風騷的季候。梁元帝《采蓮賦》裡說得好：

這幾天內心頗不安好。今晚在院子裡坐著乘涼，俄然想起日日走過的荷塘，在這滿月的光裡，總該另有一番模樣吧。玉輪垂垂地降低了，牆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妻在屋裡拍著閏兒，迷含混糊地哼著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帶上門出去。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風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餬口，獨力支撐，做了很多大事。那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天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天然要發之於外；家庭零碎便常常觸他之怒。他待我垂垂分歧昔日。但比來兩年的不見，他終究忘懷我的不好，隻是惦記取我，惦記取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材安然，惟膀子疼痛短長，舉箸提筆，諸多不便，約莫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瞥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