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教員對商羊舞笑道：“這位門生來得恰好，我有二字相問諸位，你也能夠作答。”

門口又行來一人，少年人，寸許的短髮，月白的長衫上儘是風塵之色，不知幾萬裡的風塵之色。固然很疲累的模樣，眼神卻如北鬥星那麼亮。少年人在門口極恭敬地行了一禮，往台上的牛教員和台下的女童看了好久。

祁東衡不上課，但清華園另有個教員，卻喜好亂上課。並且是無規律的亂上課。偶然候去文學班大談詩歌，偶然去禮義幫切磋些禮義，偶然竟然去修行幫講了幾個小時練氣術。除了有一次去農林班大談園藝時遭到門生的非難與非議，其他還算大得門生的歡心。以是，這教員在清華園，與祁東衡就成了門生暗裡傳誦的“清華二怪”。祁東衡是自有端方，這個教員是隨心所欲。

第二天，祁東衡喚過老奴，帶上老妻，就直上軻山而去。

祁東衡不上課，他隻喜好把院門翻開，讓門生本身出來問。

牛教員另有個特性，極心疼他那有些聰慧的小女兒，一個約摸六歲的女童。不管去那裡上課，都牽著他的小女兒，讓她第一排聽講。女童向來不說話，隻叉著腦袋當真聽，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眸子瞪得很大，眼中深藏利誘，就會讓人思疑她在睡覺。

牛教員見商羊舞收回嗤笑，便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往上翻了一眼，彷彿對商羊舞的態度很有不滿，冷然道：“你既然敢嗤笑彆人的解釋，就應當有更高超的觀點。說吧，割肉飼鷹有甚麼不好。”

“那麼，假定愛人是件要命的事呢？”

“仁，是甚麼？”牛教員破開課堂裡的小小喧鬨，當頭一問。

教員姓牛，很牛的牛。這姓就讓人一聽難忘。何況有一次，牛教員還吟出了一句妙詩：“俯身甘為孺子牛”，這姓，的確就姓得有情操的妙了。

“那就捨命。”又有門生回聲答道。

有一天，有一個門生給祁東衡先生拿來一個拓本，上麵恰是清華園那塊青石上刻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祁東衡杜門謝客，傳聞在書房裡來回唸了數百遍“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祁東衡是個脾氣古怪，乃至有些率性的老頭。有些人罵他刻薄，有些人誇他渾厚，有人說他守禮不逾，有人說他放浪形骸。他幫臭名昭著的杜三公子題過楹聯，他也扔過六王的拜禮，他堅拒過大魏前太子的侍講學士，他還做過一幫乞兒的發矇教員。譽滿士林，也謗滿士林。

牛教員拈鬚淺笑，止住少年欲撲跪的趨勢，道：“既來之，則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