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還願到上海（代後記）[第1頁/共2頁]

父親卻不記恨，當這類人需求他幫手時，比如借鹽借米時，父親還是給，彆人不還，他也不要。有一年坡下有戶人家起火，父親提起滅火器，就往坡下衝，火滅後，他的臉一身衣服都熏得黑乎乎。

但是父親是個漂亮的人。街坊上有痞子瞥見他軟弱可欺，對他說話如凶神惡煞，讓我這小女人肝火直沖天靈蓋，恨不得一刀揮疇昔。

這半通不通的奇特言語，把我驚醒了，莫非父親的靈魂陪我當了文人？

本年上他的墳，我帶了百合花和一本寫我生長的書，燒完了紙錢，燒這書，火旺旺的，父親在另一個天下讀得很快。我一邊伴隨父親讀這本書，一邊對他說了上麵這些話。血緣乾係當然首要，父親與我之間，卻超出了父女嫡親：他雖不是我親生父親，倒是我最愛之人，他身上的仁慈、憐憫心，使一個像我如許的女孩子未葬於渾濁的暗中當中，因為他的存在，讓我始終對這個天下不完整絕望。

但是，作為小說家，我卻有一個多年修煉得來的移魂術，我能讓我的仆人公替我還父親的願：在上海長大――冒險上海，征服上海，敗績上海。

但是父親的願，我必須還。80年代末我到上海讀書，我學得不敷隧道的上海口音，讓我在上海商販手裡吃了很多苦頭，連坐大眾汽車都被指錯方向，售票員膩煩地說：“外埠人，拎勿清。”

近年我到上海做過幾次署名售書之類的事，上海記者卻欣喜我能學上幾句寧波腔。

我從重慶到上海，與統統的外埠人一樣，被上海人看作小月桂一樣的鄉間人。這冇有甚麼錯，並非每個上海人都是大慈大悲的佛陀，不必皆知眾生苦。

而我母親的第一個丈夫是個袍哥頭子，他在舊重慶的西餐館，或是兩江一帶船埠呼風喚雨，對女人卻很有地痞本質。母親還是逃離了他。

父親一輩子都想順江水而下，回到長江入海的那片廣漠的平原，那生養他的地盤，但他隻是一個病休的川江拖輪駕駛，在家燒飯做家務，六個孩子數著米粒下鍋。社會最底層的人物，能有甚麼奢想？隻能閒下時看著滾滾江水，男人家也不能儘在落思鄉淚。

我想問本身，上海引以高傲的當代性是如何呈現的？這成了我的一個懸疑。我不得不設想“如果我與上海一起長大”。

隻要一小我不一樣，那是我父親。

寫完這本書初稿，客歲已落的桃花，又一次花開，又一次花落。

我們一家都是“土生土長”的重慶人，靠著山腳岸邊長大，每天看嘉陵江水清長江浪濁。一家子圍著小收音機聽本地“言子”，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