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女子就是甘婆之女,名喚玉蘭,不但女工針黹出眾,並且有一身好技藝,年紀已有二旬,尚未受聘。隻因甘婆作事含混,玉蘭常通例諫,甘婆也有些迴轉。就是方纔取酒藥蔣平時,也央及了個再三,說過就作這一次,不想又有主仆二人前來。玉蘭無何如將菜蔬做妥,甘婆來往搬運,又獎飾這相公極其俊美。玉蘭心下遲疑。厥後甘婆拿了酒去,玉蘭就在前麵跟來,在窗外偷看,見這相公麵如傅粉,白而生光,唇似塗朱,紅而帶潤,唯有雙眉緊蹙,二目含悲,長歎短歎,似有無窮的愁煩。玉蘭暗道:“看此人不是俗子村夫,必是貴家公子。”再看那仆人坐在橫頭,粗眉大眼,雖則醜惡,卻也有一番嬌媚之態。隻傳聞道:“相公早間打尖,也未曾吃些甚麼。此時這些菜蔬雖則平淡,卻甚精彩,相公何很多用些呢?”又聽相公嚦嚦鶯聲說道:“酒肴雖美,無法我吃不下嚥。”說罷,又長歎了一聲。忽聽甘婆道:“相公既懶進飲食,何很多用些暖酒,開開胃口,管保就想吃東西了。”玉蘭聽至此,不由的發恨,道:“人家愁到這步地步,還要將酒害人,我母親太狠心了!”忿忿迴轉房中去了。
婆子道:“我的兒,本來為此。你不曉得為孃的也有一番苦心,想你爹爹留下家業,這幾年間坐吃山空,已然耗損了一半,再過一二年也就難以度日了。再者你也不小了,將來陪嫁奩奩,哪不消錢呢。何況我偌大年紀,也不弄下個棺材本兒麼?”玉蘭道:“媽媽也是多慮。有說有的話,冇說冇的話。似如許損人利己,斷難永享。並且性命關天的,如何使得?”婆子道:“為孃的就做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好孩子!你幫了媽媽去。”玉蘭道:“母親休要多言,孩兒就知恪遵父命。那相公是急難之人,如許財帛是斷取不得的。”甘婆聽了,犯想道:“鬨了半天,敢則是為相公,可見她人大心大了。”便問道:“我兒,你如何知那相公是急難之人呢?”玉蘭道:“實對媽媽說知,方纔孩兒已然悄到窗下看了,見他笑容滿麵,飲食不進,他是有急難之事的,孩兒實實不忍害他。孩兒問母親將來倚靠何人?”甘婆道:“噯喲!為孃的又無多餘後代,就隻生養了你一個,天然靠著你了,莫非叫娘靠著彆人不成麼?”玉蘭道:“固然不靠彆人,莫非就忘了半子之勞麼?”
母女二人出了角門,來到前院,先奔西配房,將包裹放下,見相公伏幾而臥,倒是飲的酒少之故。甘婆上前悄悄扶起,玉蘭端過水來,漸漸灌下,暗將相公實在的看了一番,滿心歡樂。然後見仆人已然臥倒在地,也將涼水灌下。甘婆仍然執燈籠,又提了包囊。玉蘭拿著涼水,將燈剔亮了,臨出門時,還轉頭望了一望,見相公已然動轉。趕緊奔到上房,將蔣平也灌了涼水。玉蘭歡歡樂喜,迴轉前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