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換言之,往阿蘭若身上安罪名的是她親孃,困她的是她親孃,一門心秘密置她於死地的,還是她親孃。
青年一頭黑髮閒閒束於冠中,長得一張清寒淡然的臉,去處間卻頗不拘,手中掂著根玉米棒子,像是恨不得將這根玉米棒子直敲到阿蘭若腦門上:
歧南後山天氣和暖,日頭照下來暖洋洋的,林子裡偶爾傳出來幾聲鳥叫,連不遠處石林中的犬因獸都在寧靜地袒著肚皮曬太陽,一派平和安靜,像山外的風雲變幻是場好笑的浮雲。
亭中此時渺火食,空曠石桌上卻擱了隻琉璃罐。午後昏茫的日光照來,將罐中翻滾的烏黑霧色鑲了層金邊,約莫罐子施告終界,澎湃霧色始終法從罐中逸出。
燭光昏沉,映照在疊好的文上,模糊現出墨跡。阿蘭若伸手攤開麵前的文,掠過紙上一筆清雋剛毅的墨字。枯瘦燭影中,目光在紙上每下移一分,神采便白一分。很久,昂首望向她母親,除了麵色有些慘白,小指仍在微顫,神情竟仍然安閒,甚而唇角還能籌出一個笑:“沉曄大人呈遞的這封文,寫得中規中矩,不如他一貫的蕭灑恣肆,文采風騷。”
歧南後山這片桃源景垂垂消逝在日暮的薄影中,鳳九押著一顆沉甸甸的心,極力排開後一段回想。論及話本子,她姑姑白淺處有窮的收藏,她打小耳濡目染,天然多有瀏覽,那些痛徹民氣像是從淚罐子裡撈出來的故事,她讀過不知多少則,卻比不上今次她目睹這一樁。這段回想乃至冇有半滴淚水,卻像一柄絕世名劍,極冷也極沉,奪人道命時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阿蘭若傷得平安悄悄,痛得平安悄悄,連赴死,都赴得平安悄悄。
鳳九從不曉得,墮入一場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她垂目被火苗舔傷的手指,半晌,自語道:“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是不是就讓你解氣了,沉曄?”好久,又道,“你可知如許的抨擊,對我來講,有些太重了。”油燈將她的側影投在陰暗的石壁上,端莊筆挺的儀態,卻那麼薄弱。
本日將息澤神君丟出府門,眺望神君遠去的背影打哈欠時,鳳九就有點兒難過地想起了這句詩。酒醒春已歸,她同息澤此番相聚雖不至於如此長久,但這六七日實在稍縱即逝,如同一場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