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至郿塢，先取了貂蟬。皇甫嵩命將塢中所藏良家後代，儘行開釋。但係董卓支屬，不分老幼，悉皆誅戮。卓母亦被殺。卓弟董旻、侄董璜皆斬首號令。收籍塢中所蓄，黃金數十萬，白金數百萬，綺羅、珠寶、器皿、糧食，不計其數。回報王允。允乃大犒軍士，設席於都堂，調集眾官，酌酒稱慶。

卻說呂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軍搦戰。布忿怒衝殺疇昔，傕退走上山。山上矢石如雨，布軍不能進。忽報郭汜在陣後殺來，布急回戰。隻聞鼓聲大震，汜軍已退。布方欲收軍，鑼聲響處，傕軍又來。未及對敵，背後郭汜又領軍殺到。及至呂布來時，卻又擂鼓收軍去了。

次日侵晨，董卓列舉儀從入朝，忽見一道人，青袍白巾，手執長竿，上縛布一丈，兩端各書一“口”字。卓問肅曰：“此道人何意？”肅曰：“乃心恙之人也。”呼將士驅去。卓進朝，群臣各具朝服，迎謁於道。李肅手執寶劍扶車而行。到北掖門，軍兵儘擋在門外，獨占禦車二十餘人同入。董卓遙見王允等各執寶劍立於殿門，驚問肅曰：“持劍是何意？”肅不該，推車直入。王允大喊曰：“反賊至此，軍人安在？”兩旁轉出百餘人，持戟挺槊刺之。卓衷甲不入，傷臂墜車，大喊曰：“吾兒奉先安在？”呂布從車後厲聲出曰：“有詔討賊！”一鼓直刺咽喉，李肅早割頭在手。呂布左手持戟，右手懷中取詔，大喊曰：“奉詔討賊臣董卓，其他不問！”將吏皆呼萬歲。先人有詩歎董卓曰：“霸業成時為帝王，不成且作大族郎。誰知天意忘我曲，郿塢方成已滅亡。”

正飲宴間，忽人報曰：“董卓暴屍於市，忽有一人伏其屍而大哭。”允怒曰：“董卓伏法，士民莫不稱賀；此何人，獨敢哭耶！”遂喚軍人：“與吾擒來！”斯須擒至。眾官見之，無不惶恐：本來那人不是彆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賊，本日伏法，國之大幸。汝為漢臣，乃不為國慶，反為賊哭，何也？”邕伏罪曰：“邕雖鄙人，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隻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哭，自知罪大。願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眾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太傅馬日磾亦密謂允曰：“伯喈絕代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允曰：“昔孝武不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代。方今國運陵夷，朝政龐雜，不成令佞臣執筆於幼主擺佈，使吾等蒙其訕議也。”日磾無言而退，私謂眾官曰：“王允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豈能久乎？”當下王允不聽馬日磾之言，命將蔡邕下獄中縊死。一時士大夫聞者，儘為流涕。先人論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允之殺之，亦為已甚。有詩歎曰：“董卓擅權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當時諸葛隆中臥，安肯輕身事亂臣。”且說李傕、郭汜、張濟、樊稠逃居陝西，令人至長安上表求赦。王允曰：“卓之放肆，皆此四人助之；今雖大赦天下，獨不赦此四人。”使者回報李傕。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可也。”謀士賈詡曰：“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縛君矣。不若誘集陝人並本部軍馬，殺入長安與董卓報仇。事濟，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堪，走亦未遲。”傕等然其說，遂流言於西涼州曰：“王允將欲洗盪此方之人矣！”眾皆錯愕。乃複揚言曰：“徒死無益，能從我反乎？”眾皆願從。因而聚眾十餘萬，分作四路，殺奔長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