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早餐時候,萬中書到了秦中書家,隻見門口有一箭闊的青牆,中間縮著三號,倒是起花的大門樓。肩輿衝著大門立定,隻見大門裡粉屏上貼著紅紙朱標的“內閣中書”的封條,兩旁站著兩行雁翅的管家,管家脊背後便是執事上的帽架子,上首還貼著兩張“為禁約事”的佈告。
梨園後輩。從今笑煞鄉紳;
正想著,一個穿花衣的末腳,拿著一本戲目走上來,打了搶跪,說道:“請老爺先賞兩出。”萬中書讓過了高翰林、施禦史,就點了一出“請宴”,一出“餞彆”。施禦史又點了一出“五台”。高翰林又點了一出“追信”。末腳拿笏板在中間寫了,拿到戲房裡去扮。當下秦中書又叫點了一巡清茶。管家來稟道:“請諸位老爺外邊坐。”世人陪著萬中書從對廳上過來。到了二廳,瞥見做戲的場口已經鋪設的齊楚,兩邊放了五把圈椅,上麵都是大紅盤金椅搭,順次坐下。長班帶著全班的伶人,都穿了角色的衣裳,上來稟參了全場。打鼓板才立到沿口,悄悄的打了一下鼓板。隻見那貼旦裝了一個紅娘,一扭一捏,走上場來。長班又上來打了一個搶跪,稟了一聲“賞坐”,那吹手們才坐下去。
話說武正字那日回家,正要回拜鄧質夫,內裡傳進一副請柬,說:“翰林院高老爺家請本日去陪客。”武正字對來人說道:“我去回拜了一個客,馬上就來,你先答覆老爺去罷。”家人道:“家老爺多拜上老爺,請的是浙江一名萬老爺,是家老爺疇前拜盟的弟兄。就是請老爺同遲老爺會會,彆的就是家老爺親家秦老爺。”武正字聞聲有遲衡山,也就勉強應允了。回拜了鄧質夫,相互不相值。午後高府來邀了兩次,武正字纔去。高翰林接著,會過了。書房裡走出施禦史、秦中書來,也會過了。才吃著茶,遲衡山也到了。
高翰林道:“再也莫提起這話。敝處這裡有一名莊先生,他是朝廷征召過的,現在在家閉門注《易》。前日有個朋友和他會席,聞聲他說:‘馬純上知進而不知退,直是一條小小的亢龍。’不管那馬先生不成比做亢龍,隻把一個現在世的秀纔拿來解賢人的經,這也便好笑之極了。”武正字道:“老先生,此話也不過是他偶爾諷刺。要說活著的人就援引不得,當初文王、周公為甚麼就援引微子、箕子?厥後孔子為甚麼就援引顏子?當時這些人也都是活的。”高翰林道:“足見先生博學。小弟專經是《毛詩》,不是《周易》,以是未曾考覈得清。”武正字道:“提起《毛詩》兩字,更加好笑了。邇來這些做舉業的,泥定了朱注,越講越不明白。四五年前,天長杜少卿先生纂了一部《詩說》,引了些漢儒的說話,朋友們就都當作訊息。可見‘學問’兩個字,現在是不必講的了。”遲衡山道:“這都是一偏的話。依小弟看來,講學問的隻講學問,不必問功名;講功名的隻講功名,不必問學問。如果兩樣都要講,弄到厥後,一樣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