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應天府送下一個監生來,犯了打賭,來討收管。門鬥和衙役把那監生看管在門房裡,出去稟過,問:“老爺,將他鎖在那邊?”虞博士道:“你且請他出去。”那監生姓端,是個鄉裡人,走出去,兩眼垂淚,雙膝跪下,訴說這些冤枉的事。虞博士道:“我曉得了。”當下把他留在書房裡,每日同他一桌用飯,又拿出行李與他睡覺。次日,到府尹麵前替他辯明白了這些冤枉的事,將那監生開釋。那監生伸謝,說道:“弟子雖粉身碎骨,也難報教員的恩。”虞博士道:“這有甚麼要緊?你既然冤枉,我原該替你分辯。”那監生道:“分辯當然是教員的大恩。隻是弟子初來收管時,心中迷惑,不知教員如何措置,門鬥如何要錢,把弟子關到甚麼處所享福。怎想教員把弟子待作上客!弟子不是來收管,竟是來享了兩日的福。這個恩情,叫弟子如何感激的儘!”虞博士道:“你打了這些日子的官事,作速回家看看罷,不必多講閒話。”那監生告彆去了。
次日,杜少卿走到玄武湖,尋著了莊征君,問道:“昨日虞博士來拜,先生如何不會他?”莊征君笑道:“我因回絕了這些冠蓋,他雖是小官,也懶和他相見。”杜少卿道:“此人大是分歧,不但無學博氣,特彆無進士氣。他襟懷沖淡,上而伯夷、柳下惠,下而陶靖節一流人物。你會晤他便知。”莊征君聽了,便去回拜,兩人一見仍舊。虞博士愛莊征君的安適,莊征君愛虞博士的渾雅,兩人結為性命之交。
又過了幾日,門上傳進一副大紅連名全帖,上寫道:“晚生遲均、馬靜、季萑、蘧來旬,弟子武書、餘夔,世侄杜儀同頓首拜。”虞博士看了道:“這是甚麼原因?”倉猝出去會這些人。隻因這一番,有分教:
常熟是極出人文的處所。此時有一名雲晴川先生,古文詩詞,天下第一。虞博士到了十七八歲,就跟著他學詩文。祁太公道:“虞相公,你是個寒士,單學這些詩文無益,必要學兩件尋飯吃本領。我少年時也曉得地理,也曉得算命,也曉得挑選,我現在都教了你,留著覺得濟急之用。”虞博士經心聽受了。祁太公又道:“你還該去買兩本考捲來讀一讀,將來出去招考,進個學,館也好坐些。”虞博士聽信了祁太公,公然買些考卷看了,到二十四歲上出去招考,就進了學。次年,二十裡外楊家村一個姓楊的包了去教書,每年三十兩銀子。正月裡到館,到十仲春仍舊回祁家來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