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一行寫“露台洪憨仙題”。馬二先生看過《綱鑒》,曉得“南渡”是宋高宗的事,屈指一算,已是三百多年,現在還在,必然是個神仙無疑。因問道:“這佳作是老先生的?”那神仙道:“憨仙便是賤號。偶爾遣興之作,頗不敷觀。先生若愛看詩句,前時在此,有同撫台、藩台及諸位當事在湖上唱和的一卷詩,取來就教。”便拿出一個手捲來。馬二先生放開一看,都是各當事的親筆。一遞一首,都是七言律詩,詠的西湖上的景,圖書新奇,實在讚了一回,收遞疇昔。捧上飯來,一大盤稀爛的羊肉、一盤糟鴨、一大碗火腿蝦圓雜膾,又是一碗清湯,雖是便飯,卻也這般熱烈。馬二先生腹中尚飽,因不好孤負了神仙的意義,又極力的吃了一餐。撤下傢夥去。
馬二先生恍然大悟:“他本來交友我是要借我騙胡三公子,幸得胡家時運高,不得上算。”又想道:“他虧負了我甚麼?我到底該感激他。”當下返來,候著他裝殮,算還廟裡房錢,叫腳子抬到清波門外厝著。馬二先生備個牲醴紙錢,送到厝所,看著用磚砌好了。剩的銀子,那四小我做盤程,謝彆去了。
實至名歸,反作畢生之玷。
馬二先生大喜,當下受了他兩拜,又同他拜了兩拜,結為兄弟。留他在樓上,清算菜蔬,替他餞行。吃著,向他說道:“賢弟,你聽我說。你現在歸去,奉事父母,總以文章舉業為主。人生世上,除了這事,就冇有第二件能夠出頭。不要說算命、測字是劣等,就是教館、作幕,都不是個結局。隻是有本領進了學,中了舉人、進士,馬上就榮宗耀祖。這就是《孝經》上所說的‘顯親立名’,纔是大孝,本身也不得刻苦。古語道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顏如玉。’現在甚麼是書?就是我們的文章選本了。賢弟,你歸去奉侍父母,總以做舉業為主。就是買賣不好,奉侍不周,也不必介懷,總以做文章為主。那害病的父親,睡在床上冇有東西吃,公然聞聲你念文章的聲氣,貳心花開了,清楚難過也好過,清楚那邊疼也不疼了。這便是曾子的‘養誌’。假定時運不好,畢生不得落第,一個廩生是掙的來的,到厥後,做任教官,也替父母請一道封誥。我是百無一能,年紀又大了。賢弟,你少年英敏,可諦聽愚兄之言,圖個今後宦途相見。”說罷,又到本身書架上細細檢了幾部文章,塞在他棉襖裡卷著,說道:“這都是好的,你拿去讀下。”匡超人依依不捨,又急於要家去看父親,隻得揮淚告彆。馬二先生攜動手,同他到城隍山舊下處取了鋪蓋,又送他出清波門,一向送到江船上。看著上了船,馬二先生告彆,進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