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公子請遍了各位來賓,叫下兩隻大船,廚役備辦酒菜,和司茶酒的人另在一個船上。一班唱清曲打粗細十番的,又在一船。此時正值四月中旬,氣候清和,大家都換了單夾衣服,手持紈扇。這一次雖算不得大會,卻也聚了很多人。在會的是:婁玉亭三公子、婁瑟亭四公子、蘧公孫馬先夫、牛高士布衣、楊司訓執中、權高士潛齋、張俠客鐵臂、陳隱士和甫,魯編修請了未曾到。席間八位名流,帶挈楊執中的蠢兒子楊老六也在船上,共合九人之數。當下牛布衣吟詩,張鐵臂擊劍,陳和甫打鬨談笑,伴著兩公子的雍容爾雅,蘧公孫的姣美風騷,楊執中古貌古心,權勿用怪模怪樣:真乃一時勝會。兩邊船窗四啟,劃子上奏著細樂,漸漸遊到鶯脰湖。酒菜齊備,十幾個闊衣高帽的管家,在船頭上更番斟酒上菜,那食品之精潔,茶酒之暗香,不消細說。飲到月上時分,兩隻船上點起五六十盞羊角燈,映著月色湖光,暉映如同白日,一派樂聲高文,在空曠處更感覺清脆,聲聞十餘裡。兩邊岸上的人,望若神仙,那個不羨?遊了一整夜,次早返來,蘧公孫去見魯編修。編修公道:“令表叔在家,隻該閉戶做些舉業,以繼家聲。如何儘管交友如許一班人?如此招搖豪橫,恐怕亦非所宜。”
又忙了幾日,婁通政有家書到,兩公子同在內書房商討寫信到京。此乃二十四五,月色未上,兩公子秉了一枝燭,對坐商討。到了二更半後,忽聽房上瓦一片聲的響,一小我從屋簷上掉下來,渾身血汙,手裡提了一個革囊。兩公子燭下一看,便是張鐵臂。兩公子大驚道:“張兄,你如何半夜裡走進我的閣房,是何原因?這革囊裡是甚麼物件?”張鐵臂道:“二位老爺請坐,容我細稟。我平生一個仇人,一個仇敵。這仇敵已銜恨十年,無從動手,本日得便,已被我取了他首級在此。這革囊內裡是血淋淋的一顆人頭。但我那仇人已在這十裡以外,須五百兩銀子去報了他的大恩。自今今後,我的苦衷已了,便能夠捐軀為知己者用了。我想能夠措辦此事,隻要二位老爺,外此,那能有此等胸懷?以是冒昧黑夜來求。如不蒙相救,即今後遠遁,不能再相見矣。”遂提了革囊要走。兩公子此時已嚇得心膽皆碎,忙攔住道:“張兄且休慌。五百金小事,何足介懷!但此物作何措置?”張鐵臂笑道:“這有何難?我略施劍術,即滅其跡。但匆急不能實施。候將五百金付去以後,我不過兩個時候,即便返來,取出囊中之物,加上我的藥末,瞬息化為水,毛髮不存矣。二位老爺可備了筵席,廣招來賓,看我施為此事。”兩公子聽罷,大是駭然。弟兄忙到內裡取出五百兩銀子付與張鐵臂。鐵臂將革囊放在階下,銀子拴束在身,叫一聲“多謝”,騰身而起,上了房簷,行步如飛,隻聽得一片瓦響,無影無蹤去了。當夜萬籟俱寂,月色初上,照著階下革囊裡血淋淋的人頭。隻因這一番,有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