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霽目光微凝,安靜暖和道:“恭喜父親,現在您的書法已是爐火純青,大成之日指日可待。”
鄢霽曉得父親的心結,心下一歎走到鄢父身後,為父親理著氣,緩聲道:“父親,您的心機兒子曉得,隻是現在,兒子以為並不是機會,那後兩步的打算,還是緩一緩為好。”
想他當年,進士出身,世家嫡孫,多麼風景。百年大族的鄢家,家風嚴整,父慈子孝,枝繁葉茂,卻被天子一道聖旨,抄家滅族。父親陣亡,祖父他殺,而朝廷仍舊降旨,將祖父屍首腰斬棄市。一夕間從雲端跌入深淵,嫡派一脈,隻剩他一人!想著慘死的父母手足,這一口氣,叫他如何能忍!從調任煙州,看著那毒瘴滿盈之荒地,袒胸露腹之蠻族那一日起,他就發誓,天子欠他家的,他要讓皇室一門來還,哪怕今後背上奸臣逆臣反臣弄臣之名,也在所不吝!既然說他鄢家是佞臣,他便坐實了又如何!
做工詳確的白釉圓托五獸足熏爐裡飄出淡淡的青煙,在空中旋出輕靈的旋兒,清爽淡雅的檀香味兒漸漸散開,讓人隻感覺心神一清,安好悠遠。鄢父漸漸看完,眉頭漸漸皺起。
“住嘴!既然曉得,就應當曉得第一次北伐我大寧是如何敗的!就應當曉得,這些年,我和你堂叔堂伯們是如何守望互助,相互攙扶著挺過來爬上來的!就應當曉得,我們都姓著一個鄢字!你曾祖大仇未報就說出如此令民氣寒之話,你說,你可有錯?”
甚麼意義,莫非他這幾年獲得的動靜滿是假的?莫非他誹謗幾大權勢都是假的?不,紅袖樓是鄢家的財產公諸於世不假,但是沉迷酒色的達官權貴們有著他們致命的缺點,為了美色個個都能飛蛾撲火,隻要紅袖樓的女子夠斑斕,隻要杜嫣秋賦她們手腕夠高,哪怕那些人明知紅袖樓是鄢家的財產,還是會自投坎阱。迷羅香一點,幾杯烈酒下肚,被她們一引一帶,說了甚麼哪是他們本身能節製得了的?再說他們隻知紅袖樓是鄢家財產,卻不知究竟哪些女子纔是鄢家的利器。何況這些東西,並非單單從紅袖樓彙集而來!但是明顯,父親在護著他的那些堂叔堂伯!
“為甚麼?”鄢父很快安靜了下來,一雙眼睛規複了腐敗,曉得兒子不會無的放矢,沉聲問道。
“父親。”鄢霽步入書房,向五尺多長的大紅木書桌後揮毫的中年男人躬身施禮。
鄢霽嘴皮微微一動,觸及父親峻厲的目光,終究還是撩起袍子跪下,低頭掩去眼裡一抹痛心絕望之色,道:“父親說的是,兒子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