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見他名刺乃大九卿,忙回話道:“府君外出,忽遭歹人埋伏,方纔一世人恰是趕去救援,兩位倘有事,不如來衙內靜候。”
“原不知跟著府君做事,竟是要命的。”
到底還是夫人識人,不管表裡,史青如是想著,行動不覺輕巧多少,成去非發覺他情感忽高,有些莫名,想起方纔所見,隻問道:“新封塘這一回用了多少工匠?”
“說,甚麼人派你們來的?”
霏霏細雨雖不沾衣, 江上卻已點化圈圈波紋,一條烏篷船緩緩駛向渡口,其間水流陡峭乃丹陽郡一處渡口,名喚清風。梢公長篙泊住泊岸, 一向鵠立於船頭的兩人也不撐傘, 就此踏步下來。
身側侍從見成去非兩道高眉上已綴了層雨霧,忙將油紙傘撐開遞了疇昔,成去非這才發覺身上潮濕一片,遂接過持續前行。
世人在泥濘中砍殺狠惡,歹匪雖勢眾,卻終不抵石啟這幾名侍從悍勇,氣勢垂垂鬆弛,膠葛半日,侍從們終將歹人禮服,石啟背上不知何時被冷劍刺了個洞穴,搭手一過,掌心赤紅,黏了滿手濕熱,遂撕下袍角,三下兩下繫緊了,撈過一名汙衫蓬葆的歹人,一把扯下他麵上黑罩:
兩人剛自丹陽郡新豐鎮而回,因丹陽地形大部高亢,本就灌溉匱乏,且又少陂渠一類,田多惡穢。鳳凰四年,史青曾率人於丹陽興建水利,於凹地四周築堤,攔蓄山溪水, 圍出週迴四十餘裡大湖, 名曰練湖,除可灌溉農田,亦大大消弭丹陽、金壇、延陵一帶8、九千頃農田大水之患, 現在新封一帶以旱失田, 史青經實地考量,上表奏請於新封鎮築新封塘, 工程雖未竟,一起上史青已跟成去非言明, 一旦此塘斥地勝利, 便可溉田八百餘頃, 成去非聞言頗覺欣喜,不過新豐鎮陣勢龐大,築塘所耗不亞於當初練湖,史青自開春以來,三番兩迴向度支申錢,也多數為此。
成去非腦中躍出一段影象來,鳳凰元年鄧楊將軍平幷州前,他曾同父親商討過兵士徭役之事,彼時父親一口反對,轉眼間幾載已過,事情於他手中是否可迎來轉機?他既想到此,便細問道:
如此相問,倒也觸及史青一樁苦衷,他醞釀半晌,道:“大司馬既說到此事,某有些諫言,還望大司馬折節聽之。”
徭役之苦,堪比戶調之重,卻絕非本朝統統,成去非想了想,立足看著史青:“你有何設法,一併說來聽聽。”史青微微一歎:“兵役那些某不懂,不敢在大司馬麵前班門弄斧,隻說熟悉的,拿新豐鎮這回築塘來講,雖是利在千秋的功德,可官府的工匠,整年不休,除卻要為官家退役,也供世傢俬家差遣,實則苦不堪言,過勞而歿者不在少數,亦有是以事而流亡避役者。我朝百工不得為民,子孫務必從業,毫無出頭之日,下官想了好久,倘長此以往,百工絕跡,於國於家風險大矣,下官有兩條諫言,一者,細作、中署、材官、車府,凡諸工,可悉開番假,遞令歇息。二者,凡所營建,不關材官,及以國匠,無妨皆資雇借,以成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