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象並不算混亂,琬寧顧不上辨認到底都有哪些人在其間忙絡,一徑朝床榻疾步走去,見成去非果然躺在那上頭,杳娘正俯身替他拭著額間虛汗,略一回眸, 向琬寧擺了擺手, 琬寧卻自是膽怯,耳畔飄來低不成聞的一句“水鏡先生已冇了”她方寒噤顫打了個機警,挪上前去, 瞥見他一張臉幾無赤色, 表麵愈發明銳,心底才猛地疼起, 杳娘為她讓出處所,隻道:
“琬寧,你也累了,歸去吧。”
琬寧不語, 隻去摸了摸他搭在內裡的那隻手,四周人何時退去的她一點不知,外頭下了半宵的雨,寒漏聲聲,燈火幢幢,四下寥寂得凝固了般,他的眼角潮濕,不知是汗是淚,琬寧一時有些恍忽,彷彿第一次明白他亦是那血肉之軀,並非金剛不壞堅若盤石。
“大夫已來看過, 請賀娘子徹夜守著他, 有事隨時可傳喚下人。”
“琬寧,你歸去,我想一人。”成去非嘴唇微動,似是懶得說話,琬寧明白貳心底定是難過非常,麵上卻到底不肯泄漏一分,本身方更加他難過,含淚道:“至公子,我在外間,您倘是要甚麼,固然喊我。”成去非便再也不肯開口,手稍稍揚了揚,翻身朝內,整小我似頃刻沉入了湖底般溫馨。
蔣北溟之死,水鏡之死,以及似可預感的餓殍滿地,哀鴻遍野,無一不是烏衣巷成至公子的引頸受戮,那些近在肘腋之人的滅亡毀滅,顧曙不信他不會跟著疼痛,那麼既如此,瞧這暴雨如注,那人是要義無反顧往這雨裡走的,顧曙隨便丟開布巾,舒了口氣,唇邊漸漸浮上了一抹嘲笑。
鳳凰六年夏水鏡牽涉謀逆一案,因水鏡的遇害戛但是止,不得不草草結案。固然天子敕旨中明言要求有司寄予一個定論,結局卻仍如時人所料,此一事終與大司徒司隸校尉無關,不過方士誣告、打通獄卒等等模棱兩可含混其辭的一通說法,如此草率,如此荒唐,竟也就此兒戲般結案,相較於蔣北溟一案,更無狀好笑,便是如此胡塗的一樁公案,卻讓驃騎將軍痛失恩師,時人無從得知那一代傳奇高士自戕秘事,也無從設想烏衣巷至公子人前的如常麵孔下埋冇著何樣實在的情感,乃至於成去非敏捷重回廟堂亦無甚行動,時議不能不讚歎的同時,亦心存一份瞭然:
琬寧不偶然酸,柔聲勸道:“至公子還是歇下吧。”成去非置若罔聞,隻靠在引枕上,複又闔目,一句話也不說,他麵上是琬寧從未見過的低沉模樣,曉得無言語可安撫其心,遂隻是無聲抱膝坐在榻下,悄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