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瞳孔驀地收縮,吳冷西從未見他如此驚怖目光,心底說不出的絕望,自懷間取出一把匕首來,顫顫捧到他麵前,要求道:“師哥,你殺了我,我求你殺了我……”
“說,”成去非一手撐於幾案,隻低眉死死盯著桃符的字,牙齒格格打戰,用儘悉數精力忍耐著不收回一絲非常,“你為何要如許做?”
他手底一鬆,扭過甚去,不再相看,徒留佝僂衰老背影半隱於監獄慼慼的暗淡光芒中,好像一盞垂垂落儘菸灰的燈燭。吳冷西凝睇那背影好久,他很想再去輕撫教員鬢上覆滿的厚厚霜雪,彷彿順手一拂,韶華倒流,他的教員便又是年青模樣,固然他從未見過教員年青的麵龐。吳冷西終搖擺起家,不知是夢是真,麵前時而灰藍,時而粉金,視野恍惚得短長,趔趔趄趄踏出了建康獄門,隻在先前跌坐的空中上留下一抹割唇烹血的色彩。
結論一出,便是連大司徒虞仲素心中也是一沉,卻仍平靜上書奏清究竟。一時候,烏衣巷至公子的教員水鏡先生在案件懸而不決之際,於獄中為人所害的動靜傳遍江左高低,鋒芒突然間指向本案結合會審的兩邊:大司徒同司隸校尉兩人難逃時人猜忌,亦難逃背後指責。
“咣”的一聲,英奴將茶碗重重壓在幾案上,蔑然道:“這物證,大司徒替他師生尋的齊備,一台接著一台的好戲,朕眼睛且都不敷用了。”
吳冷西牽袖擦拭了眼淚,黯然道:“教員請說。”水鏡淡淡一笑道:“前幾日,有人拿來金龜玉鶴,上麵刻有一首‘帝非帝,臣非臣’的兒歌,想必你是曉得這兒歌的,這罪證我始終未認,我曉得另有一道複審,現下尚斷不結案,不過你也清楚,這等罪證最能害人,是以,我想你為做一件事。”吳冷西聽得麵無赤色,怔怔望著水鏡,低喃問道:“教員要門生做甚麼?”
“你帶幾句話給立室,就說先生新添了罪證,大司徒不知從那裡得了金龜玉鶴,上頭儘是謀逆之辭,請至公子千萬要謹慎。”
待婢子將桃符帶走,吳冷西方進得門來,不及見禮,便重重跪倒在地,久久蒲伏於成去非麵前,身子隻是直顫,不著一言。
司隸校尉朱治獲得動靜時,駭然大驚,心底直道好事,水鏡始終未曾認罪畫押,複審亦還未展開,密不通風的監獄內,罪囚緣何暴斃,有司查出內幕並不困難:所送飯食中下有巨毒。
“教員說,複審前是師哥的良機,他說,他說,他了無遺憾,他無國無家,他無妻無子,他隻願師哥好,師哥的道何其孤傲,他不肯師哥因他受纏累,他要為師哥做最後一事。他最後還說,師哥是萬裡長城,統統皆可待,”吳冷西癡癡自語般好久,眼淚忽又狠狠奪眶而出,“教員要我送他走,我不能不承諾,我想好了,師哥,教員死了,我也不會活著,我弑殺教員,禽獸不如,不配再為人身,師哥,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