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天子允肯, 吳冷西便提袍而上, 英奴高低打量他一眼:“尚書令說卿乃鐵麵墨客, 真是妙語,”說動手指向遠處道,“吳卿可曾登高賞過這帝都秋色?”
這話乍聽起來,尋不出甚麼題目,英奴歎口氣,“尚書令大事上分寸向來拿得準,他給朕保舉你,果然是生了一雙慧眼,當初廷臣們在底下如何私議的,想必你也不會全然不知,隻道尚書令任人唯親,現在看,朕倒盼著如許的‘親’再多些,法紀也許就好了!”
目送吳冷西拜彆,英奴獨坐西風很久,忽想起命令征辟史青一事,揮手招來山下侍衛,叮嚀道:“讓常侍問問台閣,史青應征了冇?”
英奴雙目流轉,隻道:“夫秋,刑官也,眼下正貼合吳卿啊!秋者,於時為陰,又兵象也,於行用金,是謂六合之義,是故常以肅殺為心,”說著見吳冷西正昂首聽得專注,輕笑一聲,“物過盛而當殺,人既非金石之質,焉能與草木爭榮?便是草木,逢春纔始,遇秋則凋,也難逃其命啊!”
“天然是吏部。”英奴冇好氣應道,端過茶盞,剛一入口,發覺竟是涼的,原宮人都早已退下不敢出去,茶擱置半天天然冷卻,他一陣心煩,腦中儘是海災亂象,又有成去非上摺子請旨下詔嚴禁江左世家趁災買賣奴婢,清楚這裡頭意味著甚麼,如此一想,肝火複起,就勢把那茶盞朝地上用力一摜,聽得一陣叮噹作響,隻見一地狼籍殘片,便是這般,毀得完整,粉身碎骨之聲,竟可貴動聽,貳心頭這才稍稍好受幾分。
等在東堂坐定,宮人奉上熱茶來,英奴飲了幾口,接過史青的上表,略略掃了幾眼,本就心境不佳,現在更是火上澆油。史青有多少本領,成去非清楚,他也清楚,成去非果然度量可貴,保舉史青,正遂己意,可手底這份上表都在扯了些甚麼?一麵言“尋蒙國恩,非隕首不能報”一麵又雲“聖朝以孝治天下,老母無臣,無乃至長年”,不過洋洋灑灑一片遁詞,偏還要“皇天後土,時所共鑒”!
英奴笑著緩緩搖首,隨之斂了笑,言及閒事:“官倉的案子,前日朝會,聽尚書令所言,是結案了?”
天子眼中忽露一絲說不清的乖戾,目光再一次落到那滿地碎片上,定定看了半日,黃裳則心驚亂跳,一時沉默垂首,好久,才輕聲道:
英奴聞聲回眸, 笑道:“吳卿上來吧。”
“老奴僭越了。”黃裳略一躬身,攤開奏表,未幾時看完,還冇開口,就聽英奴音裡仍攜裹躁意:“阿公看清楚了?朕現在想用小我,都用不動!推三阻四,還要說得情深義重,全天下就他史青是大孝子!朕如果逼迫他來當這個官,朕就是禽獸之心嗎?!說甚麼父孝子慈方能家盛,他現在上無父,下無子,就一個老孃以是得好好養老送終!莫非君父不是父了?莫非他不知君臣敦睦,國才氣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