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錚錚成心和孃家冷淡了，除了過年過節，等閒不肯上門。姚太太去看女兒，十次倒有八次叫人回說少奶奶陪老太太出門打牌去了。熊致章幾番要替親家公謀一個較優的位置，卻被兒媳婦三言兩語攔住了。姚先生動靜通達，探知此中景象，氣得暴跳如雷。不久，印刷所裡的告白與停業部歸併了，姚先生改了副主任。老太爺負氣就辭了職。

舊例新佳耦回門，不能逗留到太陽下山以後。啟奎與錚錚，在姚家談得熱烈，也就不去顧忌這些，一向玩到夜裡十點鐘方纔告彆。兩人坐了一部三輪車。當時候正在年下，法租界僻靜的地段，因為冷，分外的顯得乾淨。霜濃月薄的銀藍的夜裡，唯有一兩家店鋪點著激烈的電燈，晶亮的玻璃窗裡品字式堆著一堆一堆黃番筧，像童話裡金磚砌成的堡壘。

錚錚儘管躲著他，半個身子掙到車外去，頭向後仰著，一頭的鬈髮，給風吹得亂飄，差一點捲到車輪上去。啟奎伸手挽住了她的頭髮，道：“細心弄臟了！”錚錚猛把頭髮一甩，髮梢直掃到他眼睛裡去，道：“要你管！”

錚錚恨一聲道：“到現在，你還不曉得，為來為去是為了誰？“

曲曲接下去說道：“反正我們在內裡，也是一樣的玩，丟醜便丟在內裡，也不乾我事。“

女兒是家累，是賠錢貨，但是斑斕的女兒向來不在此例。

錚錚咬著牙道：“你今後瞧罷！”

姚先生這時也上來了，介麵嘲笑道：“哦！本來還是我們的錯！”

姚先生喝道：“你敢出去！”

姚太太道：“那麼這鴨子……“

王俊業道：“一點點苦，就嚇退了我？“說著，隻聞聲撒啦一聲，彷彿是報紙卷打在人身上。

曲曲聳肩笑道：“罵歸罵，歡樂歸歡樂，發財歸發財。我如果發財了，你們做皇親國戚；我如果把事情弄糟了，那是我自趨下賤，廢弛你的明淨家風。你罵我，比誰都罵在頭裡！你道我摸不清楚你彎彎扭扭的心腸？

顛末端這番絕望，姚先生對於女兒們的婚事，早就把心灰透了，決定不聞不問，讓她們自在措置。他的次女曲曲，更不比錚錚輕易節製。曲曲比錚錚高半個頭，身形豐豔，周遭臉盤兒，一雙寶光燦爛的長方形的大眼睛，美當中帶著點蠻橫。姚先生本身曉得絕對管束不住她，籌算因勢利導，使她主動地走上正路。這也是做父母的一番苦心。

錚錚道：“你在哪兒聽來的？“

啟奎道：“給我焐一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