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鮮和的活計。竇太太打得真好。”阿媽忍笑道：“這是我的，我做了這些時了。”湯姆生道：“我倒冇留意。”他把一隻手托著頭，胳膊肘子撐著擱板，立定身看看霓喜，向阿媽道：“我早就想煩你打一件絨線背心，又怕你忙不過來。”阿媽笑道：

“喲，您跟我這麼客氣！”’她頓了一頓，又道：“再不，請我們二妹給打一件罷？人家手巧，要不了兩天工夫。”霓喜把一根毛竹針豎起來抵住嘴唇，扭了扭頭道：“我哪成哪？白糟蹋了好絨線！”湯姆生忙道：“竇太太，多多費心了，我就要這麼一件，外頭買的冇這個好。阿媽你把絨線拿來。”阿媽到後陽台上去轉了一轉，把拆洗的一卷舊絨線收了出去。霓喜道：

正說著，湯姆生又出去了，手執一杯威士忌，親身開冰箱取冰塊。阿媽倉猝上前服侍，他道：“你坐下坐下，你有客在這兒，陪著客人說話罷。”阿媽笑道：“倒的確是個稀客。您還冇見過我這位乾妹子哪。”湯姆生嗬了嗬腰道：“貴姓？”阿媽代答道：“這是竇太太，她家老闆有錢著呢，新近故世了，傢俬都讓人兼併了去，撇得我這妹子有上梢來冇下梢。”湯姆生連聲歎吒，霓喜斂手低聲笑向阿媽道：“你少說幾句行不可？

她家裡既不潔淨，又是耳目浩繁，他二人來往，老是霓喜到他家去。旅店裡是不便去的，隻因香港是個小處所，英國人統共隻要這幾個，就即是一個大俱樂部，撞來撞去都是熟人。

哭了半日，把頭髮也顛散了，披了一臉。那內侄一頭勸，一頭說：“你且定下心來想一想，你要跟著下鄉，你怎生安設你那兩個拖油瓶的孩子？我們竇家端方大，卻不便收留他們。”

湯姆生笑道：“哎呀，已經打好了，真快！讓我嚐嚐。”她送了過來，立在他跟前，他套了一半，頭悶在絨線衫內裡，來不及褪出來，便伸手來抱她，隔著絨線衫，他的呼吸熱烘烘噴在她腮上，她頸子上。霓喜用力甩開他，急道：“你真是個好人，好人！”湯姆生褪出頭來看時，她業已奔到搖籃那邊去，凜然立著，頗像個受欺負的年青的母親。但是禁不起他一看再看，她卻又忍笑偏過甚去，扭捏著身子，曲著一條腿，把膝蓋在搖籃上蹭來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