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老是與不信神佛者鬥其樂無窮、與外道鬥其樂無窮、與道友鬥其樂無窮,既有機遇,縱削髮人,也不免生比鬥之心。平靜亦不能免俗耳。
到了蘇宅,恰趕上平靜這個朋友。平靜來尋蘇先生,也是為蘇夫人之疾,實也是要與蘇正結個善緣來。佛家裡有這宗、那宗很多宗,道家亦然。昔年佛門南宗、北宗之爭,神秀係與慧能係也是辯個你死我活。丹鼎符篆雖也有互通之處,同念□德經,內裡齟齬也是很多。
卻不曉這道家實是土生土長,合天朝水土,實是壓也壓不垮、鬥也鬥不倒。這不,得著了機遇,翻起家來也,多帝王將相常日也念幾句佛,卻總少不了與羽士勾勾搭搭。明君如唐太宗,也要吃幾粒丹藥,[1]不知是為求長生還是為求個甚。想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凡是坐到了天子,人間至尊,不定不至尊之位是如何得來,老是不大捨得丟,多數還想“再活五百年”。人道使然罷了。
是以佛門常遭“滅佛”之災,道家卻難叫人生出惡念來,除非……有人想不開,跑那官衙大門上寫個“彼蒼已死,黃天當立”。縱寫了,遭剿也止這一派,不似佛門不幸,三武滅佛之時,唐武宗連個景教都當作佛教給滅了一回,連都城都僅允留廟兩座,僧三十人。你說不幸不成憐?
不悟往蘇府上去,也是攜了禮品,與蘇長貞一盒好團茶,與蘇夫人捎一匣藥去。說也奇特,羽士這修現世,多要說煉丹,和尚這修來世,偏好舍藥。大相國寺裡,好藥很多、有效藥也極好。
——竟都湊作一處來了。
梁宿自是極照顧他那故交蘇正家眷,一應供應都比著自家人來,有些事上還要優厚些兒。蘇夫人倒是個明白人兒,束縛著家中人,不成恃寵而驕,不成妄圖人家便宜而失了心智。如後輩讀書等事,梁宿要幫挈,接蘇家後輩入自家學裡讀書,蘇夫人是極樂意,偶送些冰炭也是收,然貴重之物如金銀,抑或與梁家姐兒們普通金飾,蘇夫人倒是收多少退多少。且雲:“明山家普通待我等,是明山厚德;我隻取維生之物,是蘇氏操守。”
不悟宣一聲佛號。洪謙笑道:“大師悟了?”不悟道:“忽有所感耳,隻覺端的是月盈而虧,水滿則溢。聖主立於明堂之上,三武之禍,何嘗不是因佛門不自量力。佛是胡人,君生中原。”
這不悟入京,確是因接著他師兄手劄,既是思懷舊時師兄弟之誼,亦是呼喚他到京“弘揚佛法”來。當初佛法初臨東土之時,信奉者寥寥,眾有一乾和尚不畏困苦,終是有些不接地氣。佛家講因果講循環講來世,道家雖也講成仙成仙,卻重現世。一是擺麵前雞翅,一是畫紙上豬蹄兒,你要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