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頭，秀英肚裡一輪轉，叫小喜：“取兩塊銀子一陌錢來。”把一塊一兩多沉與了朵兒：“你到我家這些光陰，也忠心伏侍姐兒，這一塊與你拿回家去，交與你爹，也好使他曉得你姐兒身邊兒未曾刻苦，倒好放心，不致要爭了你歸去。”

程家並非那一等剝削剝削之家，因子嗣艱钜，反要修善積善，比旁家尚要寬大一二。卻不知民氣總有不敷，固有那一等念著程家寬和，盼著與他家悠長租種地步，亦有那一等要趁火打劫。因想：“程家大戶，也不我這幾兩銀子。他們拔根汗毛，比我腰還要粗，得少交些租子，家中也餘裕些。”心中另有一等不能言明設法：程家現是女戶，一個男人是贅婿，當不得家、做不了主，餘下一家後代人，又能剛烈到那裡去？

朵兒漲紅了臉：“我不歸去！”她猶記得年前父親鬨過一場，麵上非常欠都雅。邇來她隨玉姐上課，聽蘇先生說些忠義仁信之語，也知父親做事不隧道。

朵兒後孃道：“把與我，我雇人與你修。你小孩子家，哪知經紀？你總要服侍姐兒去，哪得看著？這位媽媽說，我說得可理？”

朵兒漲紅了臉，自布了祭品，暗想老太公祭品也是老安人、娘子、姐兒幾個安設，哪有這等講究？！

李媽媽一挑眉，朵兒後母公然已堆笑來問朵兒：“你手裡拿甚？還不足錢罷？可見那家裡過得極好哩，曉得你過得好，我們便放心了。常來家中看看你弟妹，他們想你哩，見人便說，阿姐城裡，返來把銀錢與他們買糖吃。”

程謙秀英辦完鄉間事，攜玉姐還家，到得巷口，卻見一片縞素，兩人不由心驚，令人問了，方曉得是楊家老太公故去，也辦喪事。少不得回家稟了林老安人，又往楊家走一遭。

地主不好做，衣食飽暖不假，卻也勞心傷神，不止是收租時與耕戶擺起威風。耕戶不喜時，地主日子也不好過。比方眼下，程老太公一去，耕戶內便有那不安份之心，欲借程家易主、萬事艱钜之時來占幾分便宜。

秀英道：“我自曉得，待朵兒事一完，我們可回城了？”

林老安人道：“都去，都去，我曉得你不放心你娘，有我，你怕甚哩？她身上另有三年重孝，且與我小佛堂裡為她爹誦三年經罷！想來你阿公日日看她誦經，知她未曾出去惹事，便也放心了。”

程謙嘲笑道：“我便知有些東西按捺不住。”

秀英道：“說甚傻話！縱賣了你，也是一家人，誰個閒來賣兒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