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安人一想素姐那嚶嚶抽泣樣兒,便覺胸口發悶,一口氣幾乎便提不上來。秀英與林老安人恰是一樣心機,一家高低四代女子,實談不上甚謀奪傢俬,然素姐之稟性,如何能令人放心叫她做戶主?
玉姐道:“我有朵兒就夠啦。”
縣令娘子道:“你又說是他設結局坑了餘家銀子?坑又怎地?餘家也不是甚好人!我們家也得了……”
縣令娘子哈腰下去打,縣令於書案底下挪動著躲,縣令娘子煩躁,把戒尺一丟,拎起那繡花吊裡裙子來,落出褐綢褲子、鴉緞鞋子,隻往書案底下亂踢:“你與我滾將出來!”
秀英便問:“怎地變卦了?”
且縣令心中有一段心結,他固不是惡人,也不是淨水之輩,宦海浮沉,算是有些知己了。二萬銀子,他吐出來太難,收下又心中難安,感覺壞了心性,看程謙不免有些側目。止這等言語,連他娘子也是不能說。
林老安人道:“你姑爺呢?”
縣令攤開文書看時,上書了戶主姓名恰是程素姐,年多少、又邊幅如何。這原是隋文帝想體例,叫做個“大索貌閱”,凡一家,戶主何人,多少歲,身高、麵相,一一記錄,又家中幾口人,男女各多少,體貌亦錄,如有變,或三年、或五年,不時改將過來,為是好收租稅。
林老安人愁道:“你哪曉得哩,一個賣唱姐兒,一個小婢就能哄得她團團轉,還是我眼皮底下哩。一個錯眼,她幾乎就把紀主簿家娘子獲咎死了,哪敢叫她當家?下回再一錯眼,她又做出甚事來,她是戶頭,我們隻要跟著受哩。”
程謙隻皺皺眉頭,看裡正等去了,方說秀英:“你實不放心,便看緊著些嶽母,你也該家將養身子。家中有白事,原不好多出門兒。”
縣令跳起來道:“得甚?得甚?就是得了哩!我叫他坑苦了哩!”
據這籍簿,每年正月裡,將各家將輸之租賦役力定下,總往上報,年關考覈,作處所官長之政績。這便叫做“輸籍定樣”。
玉姐與朵兒出去,秀英便問:“你隻要朵兒一個伏侍,我再與你買兩個好丫頭,你要恁樣?”
程謙苦笑道:“也止得如此了,隻是我這嶽母太溫和,不好見人,但有戶頭呈現之事,還請老丈多擔待。”
說話間小樂出去回稟,何氏來了。
當下裡正重寫了文書,與紀主簿送往縣裡。
家入耳了動靜,林老安人一臉灰敗,秀英連連感喟。素姐聽了動靜,直如頭上懸而未下堆了十座泰山,驚得麵色慘白:“怎會如許?怎會如許?我我我,我是不成……”林老安人啐道:“呸,冇人希冀你,你與我背麵誦經去,不過掛你個名兒,凡事自有我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