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廚下一老兩小如何打發時候,席上又是另一種熱烈。
厚德巷江州府裡很有來源,原是朱門世家之宅地。人間總有這類處所,不管你昔日如何,天不剛巧,王謝堂前燕也隻好飛入平常百姓家。街名倒是存了下來,現住人家雖不是世家,也還殷實,也不算很屈辱這巷名。隻可惜這巷子裡住,已不是甚麼高官顯宦了。
鄰裡一陣喝采,三人兄弟把醉死人拖了下去。程謙內心不定,不知他娘子背麵是不是也碰到普通事情,遁辭解手,袖裡捏出個小銀角子,央來送解酒湯老媽媽:“勞煩媽媽去看我家娘子,她本日穿繡葡萄紅綾小襖,白挑線裙子,二十高低,頭上有枝梅花簪子就是。”
“你就隻會讀書罷哩,甚都不懂。楊家四個兒子,柳家三個兒子另有兩個閨女未出閣,我看他們各家使喚來送帖子人,模樣與程家也差未幾,又同住一條巷子,可見家業也差未幾,兩家老爹一去,分個家,一拆二拆,還剩多少?反不如人丁略少些。顛末事人家,比之過慣彆扭日子,會度日。”
紀家娘子何氏待街坊極是客氣,紀家門內悉歸她管,門外之事她也能做個三分主,但是此番倒是聽了紀主簿之言,放心要與鄰居們相處。初時何氏熱炭般心機,自以今後交友官人家娘子,自家也是高人一等。孰料三日過後,縣令家娘子還要往知府娘子跟前周旋一二,何氏一戔戔縣中主簿娘子,初來乍地,誥命且無一個,知府娘子那邊未免插不進腳。
何氏便興興頭頭地下了帖子回請眾街坊,把一身做夏衫拿出來穿,又把離家前族裡嬸孃送一套金頭麵拿出來插戴,翻箱子把寶貝一雙羊脂玉鐲子也套手上,命小丫頭捧著菱花鏡,自家看個不住。
大丫頭取一張黑漆托盤來,把灌好酒壺往上一放:“使這個托著去,好拿。”
程謙入門見這紀主簿,三十餘歲,五短身材,麪皮微黃,蓄著須,一口官話略帶些口音。一雙眼睛不大不小、一張臉不醜不俊,說話聲音不高不低,極淺顯一小我。程謙常外頭應酬,對這紀主簿也是不卑不亢。
幾個娘子一齊道:“她家郎君是疼她。”又一齊息聲。屋裡靜得好不難堪。何氏心中稀有,也不點破,卻有些為程秀英難過――好好小我兒,自家樣樣全麵,唯缺一兄弟,便有這難堪處境。聽縣令娘子說西南山上寺廟頗靈,不如邀她一山拜拜,自家求出息,好使程娘子求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