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開端,此地就起了造園的民風。中了進士,出去仕進,或者本來在內裡仕進,現在離任回家,都要興土木造園子。近二百年裡,蘇鬆一帶,大大小小的園子,無以計數。
其年,申明世三十五歲,儒世長十二歲,恰好一輪,都肖羊。自古就有男羊寶貴的說法,走遍天下有吃喝,在兄弟二人,非常應驗。祖產極豐,運營鹽業,就很可觀,又有大片地步,姑蘇處所上頃的棉田,鬆江則是稻麥,浙一帶又有桑林與竹山,朱元璋修明長城,到江南募銀子,他家也饒上一份,稱得上是名紳。他們兄弟一輩,世道安定,天無大災,國無大亂,田產增了一倍多,可說過著錦衣玉食的餬口。兄弟倆都是高身量,猿臂,蜂腰,長臉型,膚色白淨。儒世去到西南處所做太守,很吃了苦,勉強做了三年,父親歸天,丁憂離任,一旦回家就再不去了。離家的三年,已染了些風霜,麵上就有蒼色。明世要年青一輪,本性也輕巧一些,不知人間的罪惡,新中了進士,意氣風發,神情飛揚,臉龐一層玉白,光彩照人。兩人都著湖綢便服,頭頂圓帽,披儒巾。儒世的一身是皂色隱回字紋,明世是一種暗青,藏紫色團花。兩人都係靛藍絲綿腰帶,青色布靴。蘆葦絕頂,露一具劃子埠,棄舟
申家次子申明世中進士而造園。申家不像彭家有淵源,隻在此輩中才與經濟宦途有涉。宗子申儒世在道州做太守,數年前離任回家,造園子名“萬竹村”,以竹子為題。做兄長的本意是新園子取“菊”或“梅”,但內心也覺寒素了些,因兄弟不像他,是歸隱,相反,正在待發之勢,就想到白玉蘭。白玉蘭樹乾碩壯,花朵豐腴,堪載渾厚之德。申明世卻有些遊移,說白玉蘭著花時確切昌大誇姣,但謝落也是大塊大塊地凋蔽,觸目驚心。申儒世一想也是,又發起紫藤。申明世沉吟一時候,昂首笑道:桂花如何申儒世也笑了,“桂花”擺瞭然“折桂”的意義,淺近了不說,又是可食的香味,蔬筍的膏腴,曉得兄弟是在敷衍,表示紫藤也分歧意。便把話題放下,先擇地再說。
這一回申儒世主張已定,不容兄弟辯駁,就在他的萬竹村東鄰。那邊稀有十畝地,原就是造萬竹村時一併圈下,用去不敷一半,租給四周農戶栽桃。因而,兄弟二人結伴往萬竹村東看地,遠遠就見一片紅雲懸浮,本來是桃花盛開,花朵叢中,穿行飛舞成千上萬粉蝶,如同花蕊從天而降,地下則碧綠纏繞,是間種的蠶豆,豆莢子在風中響著鈴鐺。申明世手一指:就是它了,桃花。申儒世並不非常附和,覺著色彩過分柔滑,不免有脂粉氣。但再想落花成果,到底與稼穡有關,以是要把園名應在果實上,或者就叫“桃露”,還是感覺俗媚,或者“蟠桃林”,也不對,老是入偏鋒。苦心揣摩,又有一名:沁芳。意境雖素淨了些,字麵卻另有幾分高雅,明世聽了,默唸幾遍,決然道:叫“天香”。“天香”得自“沁芳”,卻要高古,儒世不由佩服了。如此,多少離桃林的立意遠開去,但非論如何稱呼,園子還是以桃林取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