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時身上一陣痛。她展開眼睛,撐起家子,鏡子麵上蒙著灰,在嘲弄她的神經?莫非這個披頭披髮、衣冠不整的女人就是她?她切近鏡子,用手抹去鏡麵上的灰塵,那毫不是“芳華早逝”四個字能解釋的。一道爪痕深深地印在左邊臉頰靠下巴處。她仰開端,將視野跨過鏡子,看到白晃晃一片的天花板。一分鐘以後,她彎身查抄本身脫去衣服的身材,大腿上的爪痕,五指齊備,指印纖細,並不細弱,並且不長,有的處所已帶青,轉為瘀血。她退後兩步,又發明大腿根黏糊糊的,不曉得是甚麼臟東西,手一摸,已經乾成鱗狀碎片。她眼淚轉動在眼眶裡。
兩棵石榴樹,肩搭肩,頭靠頭,恰是開得熱火時,在暗淡的路燈下仍然素淨奪目。石榴樹的上麵襯著烏黑的天。葉片重合葉片,秋意擠滿一樹,比賽似的往人的頭上砸。石榴爆裂,籽嫩肉甜,淡紅淡白晶瑩徹骨,悄悄地捏在手心,一粒一粒地拋灑開來,那滋味使她的臉暈紅起來。
身後彷彿傳來腳步聲,她不敢轉頭,隻是加快了腳步,那人也加快了腳步。氣喘籲籲當中,石榴花火紅的色彩正在變淺,她猛地抱住石榴樹,將全部身子倚在上麵,緩緩轉過身來。
那隻手在身上滑動的時候,她冇有抵當,她成心偶然地將那隻手按停在那處所,並且用勁往裡推,她感到那隻手在顫抖,在今後縮。皮膚帶幾分冷氣,她想說,蜻蜓,粉紅的蜻蜓,你如何從玻璃下飛出來了呢?她想忍住淚水往下掉,但淚水一滴一滴順著她的臉流了下去,那麼乾淨,而又那麼輕巧。
冇有,整條巷子一小我也冇有,隻要陽光把每個角落照得像死人一樣白。
塗上碘酒以後,她安靜多了。對著本身在鏡子裡的臉,她儘力搜刮蛛絲馬跡。但是,她想不起來怎會如此?牆上是父親和母親的結婚照片,她第一次感覺父母親在嘲弄她,嘲弄她心機不全。眼淚這時才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她鬆了一口氣。
電話鈴驚醒了她。她懵懵懂懂地伸手去接,但冇有聲,她“喂喂喂”問了幾句,冇人答話。她放下電話,手按住話筒,冇法猜懂誰會在淩晨六點鐘給她來電話。父母身後,她就從廠裡搬回家。她常常去病院看病,大病冇有,小病不竭,弄到病假條,她就待在家裡。鏡子上已經蒙了一層灰,內裡人影朦昏黃朧。一隻紅蜻蜓,精確地說是一隻紅色蜻蜓標本壓在鏡子上麵的玻璃板下,她思疑本身夜裡聞聲電話裡的嗡嗡聲是從這兩片翅膀上收回來的。這隻紅蜻蜓飛翔的姿式,倒是一種真正簡樸的度過期候的體例。十年前她和父母鬨翻,一小我搬到廠裡去住。當時她回絕了父母為她操心挑選的統統同性朋友。父母起火了,如果他們曉得她實際上討厭任何男人,不曉得會如何哀痛。父母抱病後,單位為照顧他們,給他們家安了分電機話。她通過這根電話線表示本身的孝心。現在,她隻能向父母的遺像行諦視禮。她摸了摸壓著紅蜻蜓的玻璃。那塊玻璃變得清楚了些,能夠辯白出蜻蜓的紅色,淡紅的頭,深紅的背,如絲如縷透明的翅膀。那根根紋路在她的眼裡垂垂放大,編織一線線冷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