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起來,我們父子,用不到這些…”逯魯曾伸出雙手,用力將兒子拉起。然後,帶著幾分期盼的意味低聲彌補。“實在,儒學早就該變了。當年,兩宋均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臨了,士大夫除了陪著少帝投海以外,卻想不出任何力挽狂瀾的體例。不是士大夫不肯經心,而是世易時移,而儒學中治國之術卻沒隨之而變。都說半本《論語》治天下,半本《論語》,如何能夠真正治得了天下?為父當初為芝麻李所掠,一定沒有殉難之心。但是在徐州見了紅巾賊所為,見了汝婿朱重九如何製器、練兵,如何拿他的正理邪說鼓勵將士捨生忘死跟他一道與大元冒死,為父才認識到,這世道早就變了。而大元那邊,卻還是連半本《論語》都沒學全,豈能推陳出新?故而,今之大元,就如當年之大宋。越是謹慎翼翼如履薄冰,越如老夫般行姑息木。而我淮揚,倒是乳虎嘯穀,不怕聲音稚嫩,就怕發不出聲音。即便聽起來不倫不類,畢竟是虎嘯,足以令百獸震惶昂首。”(注5)
“是,複古…”逯魯曾則像一頭千大哥狐狸般,在燈光下笑著點頭,臉上縱橫交叉的每一道皺紋裡,都寫滿了狡猾。“實在改革也好,複古也罷,終究目標都是求變。隻是改革常常一招出錯,滿盤皆輸。而複古,結果固然慢些,卻如細雨潤物。以是古來變法者,即便事成,亦不免身敗名裂。而複古者,不管韓昌黎還是司馬文正,皆受萬世欽慕…”
這類脾氣,的確分歧適衝鋒陷陣。不管血肉橫飛疆場上,還是筆墨橫飛的儒林。但以他的學問和人脈,做個居中調劑的主帥,倒也人儘其用。畢竟要想以劃一之說開山立派,就少不得淮揚大總管府的暗中支撐。而朱重九最熟諳和最放心的,也是他們這些自家人。
那就是,假托複古之名,行新學之實。畢竟,不管三代之治,還是賢人典範裡,都有無數現成的東西能夠曲解引申。將其牽強附會為“劃一”,不會比“蠻夷入中原則中原”難度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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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6:五世而斬,出自《孟子》。以為沒有悠長傳承的繁華繁華。警告子孫要儘力長進,不要憑著老祖宗的功績混吃等死。
“父親大人經驗的極是…”祿鯤訕訕地笑了笑,點頭承認。比擬於宦海沉浮了這麼多年的老父,他的確“笨拙”了很多。碰到費事的時候底子不曉得該如何當場做出反應,而是過後好久,纔會終究想出應對體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