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詔的大黃馬是大宛名種,叫絕影,是打到金沙江那陣子,頭人進貢的,渾身金黃,個頭雄奇,神駿矗立,幾近賽過了段月容的愛騎汗血寶馬騰雲,脾氣卻比騰雲還要強,誰也不讓騎,連段月容也不給麵子,但獨獨對蒙詔阿誰順服啊。翠花的坐騎雖是一匹寶貴的蒙古矮馬,但卻渾身褐青色的毛,右馬眼一圈烏黑,活像被人打了一拳。這匹馬本來是段月容打下真蠟南十八郡、三十六寨獲得的無數戰利品之一,段月容看這匹馬靈巧和順、個頭又矮,感覺挺合適小孩騎的,就送給夕顏當生辰禮品。
“給她梳低點,遮遮那隻傷眼。哎,對,就如許。”他倚在香妃榻上,興趣盎然地看小玉給我梳頭,以多年做女人的貴重經曆不斷地經心指導,然後嘻嘻笑著,星眼矇矓地扯了扯我身上係羅裙的紫羅蘭胡蝶宮絛,“快點,本宮就等你的那顆,便可收儘天下芳心,功德美滿了。”“七竅小巧心咱冇有,”我歪頭從鏡裡看他,笑道,“誰叫咱是貧民,隻要這隻八珍蜈蚣眼哎。”小玉捂著小嘴低低笑出聲來,然後見機地退到一邊。段月容也不覺得意,湊過來攬著我的肩膀,對著銅鏡裡梳著堆雲髻的我,笑得如煙如夢,“八珍蜈蚣眼好啊,配上我這九曲迴轉肝,我們恰好下酒喝。”大夥兒都給逗樂了。
早有孟寅攤上潔淨的一大張米色絲羅,段月容拉著我坐下,又有蒙詔遞上些乾果,沿歌他們在遠處采來幾隻野梨山桃,衛士便將采來的山果在這潭中洗了,由蒙詔傳過來,孟寅再仔細心細地擦了一陣,又用上好的明黃緞子包著遞上來。世人遵循品階垂手而立,一派宮中禮節。
阿誰洛洛含笑聽著段月容的叮嚀,恭敬地點頭諾著,便和仇叔將宋重陽點了睡穴放在阿誰大佛當中,放在馬車中扮裝成馬幫行走。她走的時候曾轉頭看我,那目光過分冰冷,讓我感到有絲熟諳,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
“我隻救得了乳孃的兒子。這才曉得我乳孃的兒子從小到大,一口也冇有喝過乳孃的奶水,乳孃心中感覺對不起他,這纔會時不時偷些我的小玩意送給他。可惜她不曉得這隻臂鐲是從阿嵯耶觀音閣請來的,是專門用來壓我宿世真身的煞氣和邪氣的,斷不能隨便予人。”他長歎一聲,“厥後我回了父王,乾脆就把那隻臂鐲在佛的蓮花燈前供奉了三天,然後送給了乳孃的兒子,還留下他,讓他成了我的玩伴。”我驀地心中一動。我記得小華山的細黃胳膊上彷彿也一圈圈地戴著跟這一模一樣的金臂鐲,當時夕顏還纏著要過一陣子。我恍然地喃喃道:“本來蒙將軍便是你乳孃的兒子。”段月容笑了一下,點頭道:“當時我難受得三天冇吃下飯。父王給嚇著了,便找了一堆女人來服侍我,可我卻看上了父王身邊的綠水。”輕風吹起芙蓉紗帳,他的臉上有一絲亂髮拂向我儘是淚痕的臉,紫瞳漾著一絲輕嘲。他在舊事中失神了一會兒,然後對空中姣好的月嬋娟長歎一聲,低低道:“想哭就哭吧,木槿,你現在還能哭出來……也是你的福分。”我清楚地記得綠水死的時候,他冇有哭。莫非你的眼淚已經在上一世作為妖王時為那仙子流乾了?那麼這一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