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抬臉，瞥見殿內大床上被褥起伏，清楚躺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簾帷垂落，熏香嫋嫋，悶得她一個大人都要發慌，何況一個病中的小兒？再看看賢人那泰然自如的模樣，她又要思疑外間傳說不儘不實，實在賢人特將小七放入清思殿來，是為了看著他死吧？

段雲琅低著頭，眼角餘光能瞥見她拂在雪上的衣角，乃至衣下那一雙半舊的軟紅線鞋。跪至傍晚時分，周鏡終究出來傳話，道殿下不必跪了，歸去用膳吧。

平常女子若被他批評一句“拿腔作勢”隻怕早就哭了，偏這個殷染，卻好似反而很對勁，安安穩穩地落了句：“婢子謝陛下嘉獎。”

殿中頓時死寂。

她嚇了一跳，驀地擺脫開去，看定是他，本來被北風吹得僵冷的臉龐上，一點點、一點點地破開了笑意，像是一筆一筆勾畫出的九九消寒圖，待那梅花開至最美滿時，春-色便返來了。

鎖鏈的聲音輕微，卻畢竟劃破了呆滯的氛圍。他抿著唇，聞聲她說：“這是沈娘子的遺物，原計送與七殿下的。”

他眼波瀲灩，凝著她笑，“這便是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地斂去，像是那天涯的輝光一分分地收儘，暗中侵襲上來，永無儘頭。

她款款走到床邊時，段臻眼中閃過了一絲嚴峻。但見她自袖中拿出了一隻長命鎖，他的瞳孔立時便絞緊了。

殷染低下了頭，斂衽施禮：“婢子向陛下存候。”

本來陳留王殿下，還跪在清思院裡。

說過甚麼？說過這個長命鎖？

段臻斂了容色，凝注著她。

段臻在寢殿中鋪了一席一案，正批閱奏摺。聞得女人出去，頭也未抬，隻拿下頜指了指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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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而一笑，“朕還道哪個宮人如此莽撞，既是你，那便毫不希奇了。”

“因為，你說過，”忽有暴風拂過，將她的話音濾成沙子般的碎末，“你要留下來。”

紅煙固然感覺這箇舊主子的確瘋了，卻也挨不過她，便將她帶了去，待轉過左銀台門，紅煙忽恍然大悟了。

他明顯認出殷染來了。

“既真是殿下做的，”她輕聲道，“我卻隻想問一句，小七病發的那一夜，你帶我去百草庭，有何用心？”

“哦？”段臻獵奇，“朕不記得送過你甚麼。”

殷染抿唇一笑，“多謝陛下，婢子辭職。”

“你本日那跪，不就是你本身作出來的？”她歎口氣，“賢人著緊七殿下，又乾你甚麼事了？旁的事情我都不懂，隻要一樁――”她頓了頓，“我不能讓人欺負七殿下，更不能見著七殿下被人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