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安排的第一次相親就產生在老街的茶社。紅木桌案上擺著蓋碗茶，劈麵女孩的高跟鞋在青磚地上敲出清脆的節拍，像極了永革慌亂的心跳。女孩開口就是屋子、車子、彩禮，他卻鬼使神差地想起劉梅在餛飩攤說的話。那天他藉口接電話逃離茶社，在巷口撞見提著中藥的劉梅。她看破了他的寬裕，卻隻是遞來一包陳皮糖：“苦的時候含一顆，比茶管用。”

老街拆遷的動靜不知何時貼滿了牆。退色的“拆”字覆蓋在餛飩攤的舊招牌上，老闆娘正在清算傢什，琺琅盆碰撞聲裡混著感喟：“開了二十年，說冇就冇了。”永革鬼使神差走進劉梅常去的奶茶店，點了杯她最愛的芋泥波波。吸管攪動杯底時，摸到硬物——竟是枚生鏽的硬幣，邊沿刻著歪歪扭扭的“永”字。他俄然想起，大二那年他們逛廟會，劉梅非要拉著他玩投幣許願，硬幣脫手時她小聲嘟囔：“如果能一向如許就好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穿過裝修成產業風的網紅咖啡館，推開“往生堂”的玻璃門，消毒水混著檀香的氣味劈麵而來。劉梅穿戴素白事情從命屏風後轉出，腕間還戴著當年他送的便宜銀手鍊，鏈子上掛著的硬幣早已磨得發亮。“要喝杯茶嗎？”她指了指桌上的蓋碗，茶葉在水中伸展的模樣，像極了老街茶社裡的舊光陰。

老街的路燈在青石板上投放工駁的光暈，永革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影象中阿誰雨夜伸直在傘下的身影堆疊。他摸脫手機，螢幕上跳出劉梅三天前發來的動靜：“病院新到了一批心臟支架，入口的那種。”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好久，終究隻是鎖屏塞進褲兜——就像這些年無數次欲言又止的對話，在螢幕亮起又燃燒間，沉入光陰的暗河。

永革本身的經曆頗具典範性。暮年回絕父母安排的相親，懷揣對自在愛情的神馳，卻在光陰流轉中錯失良緣；當想要安寧下來時，物質的匱乏與安康的隱患（心臟支架手術）又成難堪以超越的停滯。這類在感情與實際間的幾次拉扯，在當代大齡未婚群體中並不鮮見——他們既不肯向實際讓步，又有力竄改近況，隻能在抱負與實際的夾縫中自我拉扯。

直到劉梅第一次婚姻失利，在電話裡哭得哽咽。永革連夜趕到她租住的小屋，卻在門口聞聲她壓抑的抽泣聲。他攥著門把手的手懸在半空，終究隻是把買給她的粥放在門口，發了條“彆餓著”的簡訊。自那今後，他們之間彷彿豎起了透明的牆，相互靠近，又各自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