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曰:亡國之主,必自驕,必自智,必輕物。自驕則簡士,自智則專獨,輕物則無備。無備召禍,專獨位危,簡士梗阻。欲無梗阻,必禮士;欲位無危,必得眾;欲無召禍,必完整。三者,人君之大經也。
齊攻宋,燕王使張魁將燕兵以從焉,齊王殺之。燕王聞之,泣數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餘興事而齊殺我使,請令舉兵以攻齊也。”使受命矣。凡繇進見,爭之曰:“賢王故願為臣。今王非賢主也,願辭不為臣。”昭王曰:“是何也?”對曰:“鬆下亂,先君以不安棄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齊者,力不敷也。今魁死而王攻齊,是視魁而賢於先君。”王曰:“諾。”請王止兵,王曰:“但是如何?”凡繇對曰:“請王縞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齊,客而謝焉,曰:‘此儘寡人之罪也。大王賢主也,豈儘殺諸侯之使者哉?但是燕之使者獨死,此弊邑之擇人不謹也。願得變動請罪。’”使者行至齊,齊王方大飲,擺佈官實禦者甚眾,因令使者進報。使者報,言燕王之甚驚駭而請罪也。畢,又複之,以矜擺佈官實。因乃發小使以反令燕王複舍。此濟上之以是敗,齊國以虛也。七十城,微田單,固幾不反。湣王以大齊驕而殘,田單以即墨城而建功。詩曰:“將欲毀之,必重累之;將欲踣之,必高舉之。”其此之謂乎!累矣而不毀,舉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
管仲觴桓公。日暮矣,桓公樂之而徵燭。管仲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君能夠出矣。”公不說,曰:“季父大哥矣,寡人與季父為樂將幾之!請夜之。”管仲曰:“君過矣。夫厚於味者薄於德,沈於樂者反於憂。壯而怠則失時,老而解則知名。臣乃今將為君勉之,如何其沈於酒也!”管仲可謂能立行矣。凡行之墮也於樂,今樂而益飭;行之壞也於貴,今主欲留而不準。伸誌行理,貴樂弗為變,以事其主。此桓公之以是霜也。
趙簡子曰:“厥也愛我,鐸也不愛我。厥之諫我也,必於無人之所;鐸之諫我也,喜質我於人中,必使我醜。”尹鐸對曰:“厥也愛君之醜也,而不愛君之過也;鐸也愛君之過也,而不愛君之醜也。臣嘗聞相人於師,敦顏而土色者忍醜。不質君於人中,恐君之穩定也。”此簡子之賢也。人主賢則人臣之言刻。簡子不賢,鐸也卒不居趙地,有況乎在簡子之側哉!
列精子高聽行乎齊湣王,善衣東布衣,白縞冠,顙推之履,特會朝雨袪步堂下,謂其酒保曰:“我何若?”酒保曰:“公姣且麗。”列精子高因步而窺於井,粲然惡丈夫之狀也。喟然歎曰:酒保為吾聽行於齊王也,夫何阿哉!又況於所聽行乎?萬乘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而無所鏡,其殘亡無日矣。孰當可而鏡?其唯士乎!人皆知說鏡之明己也,而惡士之明己也。鏡之明己也功細,士之明己也功大。得其細,失其大,不知類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