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謹守著漢禮,一起無鼓樂之聲。連被攔在路兩邊觀禮的百姓都是靜悄悄的。西邊光輝流霞斜斜映照,披在他的髮梢肩頭,將玄色的袍服染得微紅。映在地上,如一起哀傷的紅毯,通向遠方。
隨先人群中走出一個黃門,取出聖旨當眾宣讀。
共牢而食,合巹而飲,今後結伉儷之義,締百年之盟,上事宗廟,下繼後代。
我已在渡江以後就改乘馬匹。盛裝側坐於馬鞍之上,頸間掛著他送來的黃金奔馬。他遠遠見了便暴露笑意。似是很對勁。
接著另有侍女端上酒。兩爵以漱口,第三次,就是合巹之禮。那巹是純金製成,鑲著各色寶石。華貴之製,儘在於此。
宇文泰也很正視。雖不至奢糜,但傳聞是他三次娶妻中場麵最大最昌大的一次。
落日斜下,他在城門外等我。
我卸絕頂上的珠釵,和衣躺在紅金相織的錦被裡,一夜未閤眼。
問這話時,他的神采諱莫如深。
全府高低的人早已等待在那邊,廳裡廳外站滿,見我們走出去,一應跪下,口中說道:“恭喜丞相夫人。拜見主母。”
我被天子封為夫人,成了和他的職位相婚配的外命婦。
說著伸手要來撫我的臉——
領著世人跪在最前麵的,是姚氏和宇文毓。
但是我已心如鐵石。
他的臉在淚光中昏黃不清。我問:“現在你歡愉了嗎?”
不,不,熏神染骨,都是想不得的舊時況味了!
而我竟是和他!
他不知我心中彭湃,同我並轡而行,進了城門,穿太長安寬廣的大街。
他又說:“你來之前去見過他了?”
她始終低著頭,我看不見她的神采。這類景象下相見,也不知該說些甚麼。正在躊躇間,她站起來弓著身退下了。
門被悄悄推開,幾個侍女魚貫而入,端著新衣和洗漱器具。我們一一洗漱結束,換上新衣,又打扮整齊,他帶著我到了正廳。
“姚阿姊她……”
以後眉生和相府遣出的一個侍女攙扶著我進了屋,同他一向送到洞房。然後行了個禮,說:“恭喜兩位新人。”
“出去服侍吧。”他站起家,低頭對我說:“起來吧,府裡高低都要來拜見你了。”
房間裡悄悄無聲。隻要一對紅燭在小幾上跳動著火焰。
他伸手撚起一撮散落在床榻間的頭髮,湊到鼻下輕吻了一下,說:“我很歡愉。娶了你我很歡愉。”
我們都沉默著。他在離我幾尺遠的處所站著,似是不知該如何進退。在這新婚之夜,他驀地由滿腹心機的權臣,變成了一個手足無措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