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覺地又退回了門外。
心中一動,幾近潸然。我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隻感覺肩膀上一沉。他的頭已經垂了下去。
即便過了天長地久又如何?他再也不會返來了。
也不知如許過了多久。
堆疊的幔帳無邊無邊地擋住了他的身影。隻聞聲他在那頭悄悄說:“我很想你。”
“你就那麼恨我?”
阿誰悠遠的故事從少不更事說到明天,終究要閉幕了。
他嗤地一笑:“少了點。下輩子補給你。甚麼都補給你。”
他也昂首看著遠處的天空,冷靜很久,無窮悲慘:“這天下本與我無關,我卻為他爭鬥了平生;而你,卻被我完整地孤負。”
“明音……”
覺得是阿誰在長安醉人的落日中等著迎娶我的男人。
我感到久枯的心在腐朽的灰塵下鬆動,收回咯吱的聲響。垂垂的,從那已鏽死的灰塵底下,賁開一眼細細的泉。溫熱的泉水湧出來,四下活動,在那片枯朽破敗的廢墟中,又一次招搖而明麗地開出了新的鮮花。
唱著唱著,淚珠一顆顆滾落下來。
說著,拉過我到他麵前,在我的額上悄悄一吻。是一個多情柔嫩的公子,和順又垂憐。
灰色的天空如墜下一張巨網,閃著詭黠的亮光,覆蓋在我們身上。塵凡難逃,存亡都早已必定。
覺兒見我一小我出來,趕緊走過來:“家家,阿父他……”
我端著水歸去,遠遠地,見宇文泰躺在床上,彷彿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我緊緊抱著懷中垂垂冰冷的身材,隻感覺無夢無驚。氛圍變得非常淡薄,我神思眩暈。他曾說,我許你天井蒼翠,光陰無驚。
他叮嚀:“快些返來。返來幫我把頭髮重新束一下。――我還想再聽你唱一遍折楊柳歌辭。”俄然像個小孩子一樣黏人,半晌不肯走開。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我同你說,比及天下承平了,我就帶著你隱逸山林,隨酒逐樂?”
一點一滴,一聲一喚。
走到一半,他在身後喚我:“明音。”他的聲音是那樣活潑輕巧。在聽到阿誰聲音的刹時,我恍忽覺得本身身後出聲的是第一次相見時在一眾男人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阿誰狂浪青年。
我謹慎地給他餵了些水,放下碗盞,取過一旁妝台上的梳子,將他扶起來靠在身上,悄悄幫他梳著頭髮。
緊緊抱著他,緊緊牽著他的手。聽著他垂垂微小的呼吸,平生中從未有任何一個時候,像現在這般感到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