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單身為我們送行三十裡。他未披大氅,大雪落在他的頭上肩上,待到停馬話彆,他已一頭白霜。
我臉一燙,轉頭不睬他。這個粗人,這事如何能問出來!
他悄悄說:“我並非在煩惱這事。”
我內心一涼。到當時,或許死的就是宇文泰。
風大雪急,我們迤邐前行,行了兩日,纔到雍州。此時天氣已晚,獨孤公子叮嚀駐營。
我抬眼悄悄看他,見他眉上一道疤痕,堵截了整齊的眉毛。細看去有些猙獰。
他說:“我想帶你一起去。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應當就不會再回荊州了。”他撫著我的頭髮,眼中的焦炙逐步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湖泊普通透淨的和順:“你竟已經十八歲了……這些年跟著我展轉多地,辛苦你了。”
我揉著他苗條的手指,低著頭悄悄說:“公子內心有我就好。”
曆經數年,我已垂垂明白,女子、情愛,在他們的內心始終不會是在第一名的。他們要的東西太大,而情愛,隻是他們用來彌補心靈空缺的良藥。
他俄然間看上去有些意興闌珊:“半年前,在夏州刺史任上,娶了本地朱門於氏的嫡次女。”
獨孤公子說:“賀拔勝派我來領受大行台餘部,我本欲就此不回,以此為根基,去做點大事情的。既是你領受了,也是一樣的。我把我的部曲都調來,今後便同你並肩作戰吧。”
他剛剛纔領受軍隊,就在安寧碰到了高歡派來領受的侯景。狹路相逢,他橫刀立馬,大喝一聲:“賀拔公雖死,而宇文泰尚在。卿欲何往?”
獨孤公子聽了臉一白,不知該如何往下接,舉著酒盞愣在那邊。
但是他那裡曉得,侯莫陳悅已經被高歡拉攏,在議事帳中將他殛斃了。
他悄悄扶著我的肩膀,看著我問:“莫離,你會分開我嗎?”
委曲,那裡有委曲。齊敬愛的男人朝夕與共,便是委曲,為他受的,也是甜美的。
彭武笑笑,說:“我傳聞宇文泰在他那邊頗受其彆人顧忌。大抵是太有才氣,樹大招風。現在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又號稱要為賀拔嶽報仇,大師讓他領著。等侯莫陳悅一死,這幫人是否還情願從命宇文泰真的很難說。這麼大一支步隊,在誰的手上都能夠今後盤據一方,誰不想要?”
獨孤公子嘩地一下站了起來。行動太快,身上的龍鱗鎧甲收回動聽的嘩啦聲。
宇文泰將目光移向我,隻半晌又移開,似是輕歎了口氣,對獨孤公子說:“你們去吧。”說罷回馬而去,那銀甲的寒光垂垂消逝在飛揚的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