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在忙著切菜的大英子聞聲跑過來,吃緊地撩起腰上的圍裙擦擦手,然後垂憐地抱起女娃子,濕把熱毛巾,給她擦擦臉,又用梳子梳梳她混亂的頭髮,最後還要在她的小臉上親一口,才把她放下。這時女娃子的哭聲在大姐的愛撫下止息了,她拽住大姐的衣衿還想讓大姐抱。急於做飯的大英子便扭頭喊在一旁玩的倆mm,“尖嘴,齊嘴,看你倆隻顧本身玩,咋不帶窩嘴玩呢!”然後那兩個姐姐就慌慌地拉著女娃子玩起過家家,而她們的母親這時已靠在藤椅上睡著了。她均勻的鼾聲和她嘴邊的哈喇子都在奉告中間的孩子們,“我睡得很香,彆打攪我啊!”
他們家的氛圍是自在、歡樂的,當然也有沉悶的時候,就是他們那在鄰社供銷社當主任的爸爸返來的時候。他們的爸爸長相嚴肅,不拘談笑。他中等偏胖的身材,剃著平頭。臉上的皮膚烏黑,粗糙,像塗了一層油一樣鋥亮。他鼻頭的毛孔粗大,像縫衣服的針孔,曆曆可見。他唇上和下頦上稠密的短胡茬使他透出爺們的彪悍和粗暴。究竟上他的脾氣很好,從冇打過孩子,可不知為甚麼孩子們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樣畏畏縮縮的。他一返來,家裡的氛圍就凝固了。那些好笑的外號也藏在每民氣的旮旯裡,不敢伸出頭來。當然爸爸返來了會給他們帶來點心、糖果乃至生果之類的好吃的,這點彷彿是他們盼望爸爸返來的獨一來由。
“嚎你個大頭鬼啊!再嚎,看俺不打死你!”母親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手舉在半空咬著牙狠狠地說。
是以一年四時小鎮的人們總能見到一幅圖景:一個薄弱的少女,手裡端著一個裝滿蔬菜的洋瓷盆,胳膊上挎著裝滿衣服的大竹籃,身後跟著兩三個小不點,急倉促地到河灣走去。
柳燁記得,她們家最小的老八奶名女娃子,外號窩嘴的小不點,當時才一兩歲,穿戴姐姐們的舊衣服,流著清鼻涕,走路歪歪扭扭,每到夏季小臉凍得通紅,因為臉上殘留的淚痕,或則嘴邊殘留的飯漬、哈喇子等的原因,她那凍得通紅的臉更像是剛從泥地裡薅出的紅蘿蔔。因為家裡孩子多,並且女娃子出世時難產讓高齡母親很吃些苦頭,以是她很不受已近知天命之年的母親的待見,每當想靠近放工返來的母親時,母親就揮揮手,皺著眉不耐煩地說:“去去去,滾一邊去,索債鬼!”女娃子嚇得先是拉長了小臉愣了愣,迅即便哇哇地哭起來。
而這幅畫的背景卻在不竭竄改著,偶然是陽光亮媚,蝶舞鶯啼;偶然是驕陽似火,蟬聲鼓譟;偶然是陰風吼怒,山嶽潛行;偶然是白雪皚皚,萬籟俱寂。勤奮的大姐帶著奸刁活潑的一群弟妹,她肥胖的肩膀竟然扛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