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說的五叔,便是司徒美堂江湖上的尊號。門口剝蝦的伴計也都擦淨了手,都跟著站起來――站起來才知他們人高馬大,一個個腱子肉把白背心都撐得隆起。露生一眼掠去,心下生畏,隻是人已經到了這裡,怕也無益,跟著小賬房逶迤進了後堂。
“如何?莫非我和蔡將軍的麵子,請不動他?”司徒美堂觀他色彩,“你如果另有彆的事情,無妨直說。”
露生要見的人,恰是美國華人幫會裡的首級,洪門安良總堂的大佬,司徒美堂。
三人歡樂坐下,不免敘些舊話。本來蔡廷鍇受蔣禿頂所害,海內通緝逮捕,他是以遠渡重洋,到美國來出亡。司徒美堂敬他是十九路義兵首級,將他請到家中,日夜貼身庇護。
要說不怯是假的,可眼下的景象由不得他膽小,刀山火海也要闖的。摸一摸懷裡的東西,他輕盈地踏下水泥汀的台階。模糊一股煎煮的香味順著風飄來,本來樓下是其中國餐館。
司徒美堂請他坐下,令人斟上茶來,將手微請露生,本身先端起茶杯:“這倒不必,送你花籃的人何其多,莫非個個都回禮?這也太細心了。”
露生跟著他上了電梯,緩緩升到不知幾樓,拉開活動門――劈麵陳列不必贅述,總之軒屋大窗,廳堂闊朗,這纔像是大人物起居的處所。
露生未想這習武粗人,竟然對戲文也有觀點――雖說觀點得不通,倒是有話直說、熱誠敬愛。動了談興,不免將來時掛懷的事情稍稍放下,向司徒嫣然笑道:
“前麵就是唐人街了。您明天走了好幾家,如果累了,他日再來也成,我瞧著您精力有些短了。”
司徒美堂望他兩人一眼,笑道:“你們這是合起夥來考我,我的為人處世,莫非還需求考?真如你們所說,那唐人街不呆也罷!我洪門徒子徒孫,成千上萬,莫非離了美國就不是豪傑?”
這話太精華了,三人一併大笑,露生也笑紅了臉。
露生心下驚奇。王亞樵的威風他見過,杜月笙的場麵他也領教了,隻道洪門堂主勢派不該弱於這二人,不料盤龍臥虎之地倒像菜市場的街坊,這會兒不曉得該用甚麼神采走路,又聽不懂粵語,但覺路人是熱忱的意義,隻得內疚笑道:“嬸子有空請來聽戲。”
司機叫了他幾次,都是不該,隻好嘗試著再叫一聲:“白老闆,睡著了麼?”
少年引著他繞進一間花廳,說:“五叔平時不在這裡會客,都在樓下的辦公室,這裡溫馨一些,您先坐著等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