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_第82章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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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生者,彰德人。少篤學;然早孤,家甚貧。一日他出,暮歸失途。入一村,有媼來謂曰:“廉公子何之?夜得毋深乎?”生方皇懼,更不暇問其誰何,便求假榻。媼引去,入一大第。有雙鬟籠燈,導一婦人出,年四十餘,舉止大師。媼迎曰:“廉公子至。”生趨拜。婦喜曰:“公子秀髮,何但作大族翁乎!”即設筵,婦側坐,勸酹甚殷,而本身舉杯何嘗飲,舉箸亦何嘗食。生惶惑,屢審閥閱。笑曰:“再儘三爵告君知。”生如命飲。婦曰:“亡夫劉氏,客江右,遭變遽殞。未亡人獨居偏僻,日就寥落。雖有兩孫,非鴟鴞即駑駘耳。公子雖異姓,亦三生骨肉也;且至性純篤,故遂靦然相見。無他煩,薄藏數金,欲倩公子持泛江湖,分其盈餘,亦勝案頭螢枯死也。”生辭曰:“少年書癡,恐負重托。”婦曰:“讀書之計,先於餬口。公子聰明,何之不成?”遣婢運資出,交兌八百餘兩。生惶恐固辭,婦曰:“妾亦知公子未慣懋遷,但試為之,當無倒黴。”生慮重金非一人可任,謀合商侶。婦曰:“勿須。但覓一樸愨諳練之仆,為公子退役足矣。”遂輪纖指以卜之曰:“伍姓者吉。”命仆馬囊金送生出,曰:“臘儘滌盞,候洗寶裝矣。”又顧仆曰:“此馬調良,能夠乘禦,即贈公子,勿須將回。”生歸,夜才四鼓,仆繫馬自去。

從去,婦逆見,色喜曰:“陶朱公載得西子來矣!前日為客,本日吾甥婿也。”置酒迎塵,倍益敬愛。生服其先知,因問:“夫人與嶽母遠近?”婦雲:“勿問,久自知之。”乃堆金案上,朋分為五;自取其二,曰:“吾無用處,聊貽長孫。”生以過量,辭不受。淒然曰:“吾家寥落,宅中喬木被人伐作薪;孫子去此頗遠,流派冷落,煩公子一營辦之。”生諾,而金止收其半,婦強納之。送生出,揮涕而返。生疑怪間,回視第宅,則為墟墓。始悟婦即妻以外祖母也。

後一人賣墳中玉簪,獲之,窮訊其黨,始知玉卿為首。宰將治以極刑,荊卿代哀,僅得賒死。墓表裡兩家併力營繕,較前益堅美。由此廉、劉皆富,惟玉卿仍舊。生及荊卿常河潤之,而終不敷供其打賭。一夜盜入生家,執索金資。生所藏金皆以千五百為個,發示之。盜取其二,止有鬼馬在廄,用以運之而去。使生送諸野,乃釋之。村眾望盜火未遠,噪逐之。賊驚遁。共至其處,則金委路側,馬已成灰燼。始知馬亦鬼也。是夜止失金釧一枚罷了。先是盜執生妻,悅其美,將欲淫。一盜帶麵具,力嗬止之,聲似玉卿。盜釋生妻,但脫腕釧而去。生以是疑玉卿,然心竊德之。後盜以釧質賭,為捕役所獲,詰其黨,果有玉卿。宰怒,備極五毒。兄與生謀,欲為賄脫,謀未成而玉卿已死。生獄時恤其老婆。生後登賢書,數世皆素封焉。嗚呼!“貪”字之點畫形象甚近乎“貧”。如玉卿者,能夠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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