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入城,活動數日,遂連夜趣裝。既歸以閒園寓公子,恒返關之;生及鬆娘至,始發扃。生與公子兄妹,棋酒談宴若一家然。小宦長成,貌韶秀,有狐意。出遊都會,共知為狐兒也。
異史氏曰:“餘於孔生,不羨其得豔妻,而羨其得膩友也。觀其容,能夠療饑;聽其聲,能夠解頤。得此良朋,時一談宴,則‘色授魂與’,尤勝於‘倒置衣裳’矣”。
萬村石氏之婦崇於狐,患之而不能遣。扉後有瓶,每聞婦翁來,狐輒遁匿此中。婦窺之熟,暗計而不言。一日竄入,婦急以絮塞瓶口,置釜中,燂湯而沸之。瓶熱,狐呼曰:“熱甚!勿惡作劇。”婦不語,號益急,久之無聲。拔塞而驗之,毛一堆,血數點罷了。
俄頃稽宿世惡錄,怒命群鬼捽下,罰作馬。即有厲鬼縶去。行至一家,門限甚高,不成逾。方趦趄間,鬼力楚之,痛甚而蹶。自顧,則身已在櫪下矣。但聞人曰:“驪馬生駒矣,牡也。”心甚瞭然,但不能言。覺大餒,不得已,就牝馬求乳。逾四五年間,體修偉。甚畏撻楚,見鞭則懼而逸。仆人騎,必覆障泥,緩轡緩緩,猶不甚苦;惟奴婢圉人,不加韉裝以行,兩踝夾攻,痛徹心腑。因而憤甚,三日不食,遂死。
三生
後生舉進士,授延安司李,攜家之任。母以道遠不可。鬆娘生一男名小宦。生以忤直指罷官,掛礙不得歸。偶獵郊野,逢一美少年跨驪駒,幾次瞻視。細看則皇甫公子也。攬轡停驂,悲喜交至。邀生去至一村,樹木濃昏,蔭翳天日。入其家,則金漚浮釘,宛然世家。問妹子,已嫁;嶽母,已亡。深相感悼。經宿彆去,偕妻同返。嬌娜亦至,抱生子掇提而弄曰:“姊姊亂吾種矣。”生拜謝曩德。笑曰:“姊夫貴矣。創口已合,未忘痛耶?”妹夫吳郎亦來謁拜。信宿乃去。
野狗
生躍起走謝,沉痼若失。而揣想容輝,苦不自已。自是廢卷癡坐,無複聊賴。公子已窺之,曰:“弟為兄物色得一佳耦。”問:“何人?”曰:“亦弟家屬。”生凝神很久,但雲:“勿須也!”麵壁吟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公子會其旨,曰:“家君敬慕鴻才,常欲附為婚姻。但止一少妹,齒太稚。有姨女阿鬆,年十八矣,頗不粗陋。如不見信,鬆姊日涉園亭,伺前廂可瞥見之。”生如其教,果見嬌娜偕美人來,畫黛彎蛾,蓮鉤蹴鳳,與嬌娜相伯仲也。生大悅,求公子作伐。公子異日自內出,賀曰:“諧矣。”乃除彆院,為天生禮。是夕鼓吹闐咽,塵落漫飛,以望中神仙,忽同衾幄,遂疑廣寒宮殿,一定在雲霄矣。合巹以後,甚愜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