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有王天官女新寡，來求婚。孫雅不欲娶，王再請之。媒道其美，宗族仰其勢，共鼓動之。孫惑焉，又娶之。色果豔；而驕已甚，衣服器用多厭嫌，輒加譭棄。孫以愛敬故，不忍有所拂。入門數月，擅寵專房，而無病至前，笑啼皆罪。時怒遷夫婿，數相鬨鬥。孫患苦之，以多獨宿。婦又怒。孫不能堪，藉端之都，逃婦難也。婦以遠遊咎無病。無病鞠躬屏氣，承望色彩，而婦終不快。夜使直宿床下，兒奔與俱。每喚起給使，兒輒啼，婦厭罵之。無病急呼乳媼來，抱之不去，強之益號。婦怒起，毒撻無算，始從乳媼去。兒以是病悸，不食。婦禁無病不令見之。兒整天啼，婦叱媼，使棄諸地。兒氣竭聲嘶，呼而求飲，婦戒勿與。日既暮，無病窺婦不在，潛飲兒。兒見之，棄水捉衿，嚎啕不止。婦聞之，意氣洶洶而出。兒聞聲輟涕，一躍遂絕。無病大哭。婦怒曰：“賤婢醜態！豈以兒死脅我耶！不管孫家繈褓物；即殺王府世子，王天官女亦能任之！”無病乃抽息忍涕，請為葬具。婦不準，立命棄之。

宮翁忿質於官。官收姚，褫衿苦械。姚停業，以具金賂高低，得不死。由此精力悵惘，如有所失。適獨坐，見女與髯丈夫狎褻榻上，惡之，操刃而往，則冇矣；反坐又見之。怒甚，以刀擊榻，席褥斷裂。憤然執刃，近榻以伺之，見女麵立，視之而笑。速斫之，立斷其首；既坐，女不移處，而笑仍舊。夜間滅燭，則聞淫溺之聲，褻不成言。日日如是，不複可忍，因而鬻其田宅，將卜居他所。至夜偷兒穴壁入，劫金而去。自此貧無立錐，忿恚而死。裡人槁葬之。

異史氏曰：“愛新而殺其舊，忍乎哉！人止知新鬼為厲，而不知故鬼之奪其魄也。嗚呼！截指而適其屢，不亡何待！”

然以其美也，故疑之。閉戶相守，步輒綴焉；女欲歸寧，則以兩肘支袍，覆翼以出，入輿封誌，而後馳隨厥後，越宿促與俱歸。女心不能善，忿曰：“如有桑中約，豈瑣瑣所能止耶！”姚以故他往，則扃女室中，女益厭之，俟其去，故以他鑰置門外以疑之。姚見大怒，問所自來。女憤言：“不知！”姚愈疑，伺察彌嚴。一日自外至，潛聽久之，乃開鎖啟扉，唯恐其響，悄悄掩入。見一男人貂冠臥床上，忿怒，取刀奔入，力斬之。遠視，則女晝眠畏寒，以貂覆麵上。大駭，頓足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