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城殷天官,少貧,有膽略。邑有故家之第,廣數十畝,樓宇連亙。常見奇特,以故廢無居人。久之蓬蒿漸滿,白天亦無敢入者。會公與諸生飲,或戲雲:“有能寄此一宿者,共醵為筵。”公躍起曰:“是亦何難!”攜一席往。眾送諸門,戲曰:“吾等暫候之,如有所見,當急號。”公笑雲:“有鬼狐當捉證耳。”
移時表裡俱寂。公始起。暗無燈火,惟脂香酒氣,充滿四堵。視東方既白,乃安閒出。探袖中,金爵猶在。及門,則諸生先候,疑其夜出而早入者。公出爵示之。眾駭問,公以狀告。共思此物非寒士統統,乃信之。
異史氏曰:“蛇,蠢然一物耳,乃戀戀有故交之意,且其從諫也如轉圜。獨怪儼但是人也者,以十年把臂之交,數世蒙恩之主,轉思下井複投石焉;又不但是藥石相投,悍然不顧,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蛇下哉。
天師治具相款。其退役者,衣冠須鬣多不類凡人,前使者亦侍其側。少間向天師細語,天師謂公曰:“此先生同親,不之識耶?”公問之。曰:“此即世所傳雹神李左車也。”公驚詫改容。天師曰:“適言奉旨雨雹,故告彆耳。”公問:“那邊?”曰:“章丘。”公以交界體貼,離席乞免。天師曰:“此上帝玉敕,雹有額數,何能相徇?”公哀不已。天師垂思很久,乃顧而囑曰:“其多降山穀,勿傷禾稼可也。”又囑:“高朋在坐,文去勿武。”神出至庭中,忽足下生煙,氤氳匝地。俄延逾刻,死力騰起,才高於庭樹;又起,高於樓閣。轟隆一聲,向北飛去,屋宇震驚,筵器擺簸。公駭曰:“去乃作雷霆耶!”天師曰:“適戒之,以是遲遲,不然高山一聲,便逝去矣。”公彆歸,誌其月日,遣人問章丘。是日果大雨雹,水溝皆滿,而田中僅數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