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忽促裝言彆，生淒然與語，刺刺不能休。白乃命孺子先負裝行，兩相迷戀。俄見一青蟬鳴落案間，白辭曰：“輿已駕矣，請自此彆。如相憶，拂我榻而臥之。”方欲再問，轉刹時白小如指，翩然跨蟬背上，嘲哳而飛，杳入雲中。生乃知其非常人，錯愕很久，悵悵自失。

次夜，伏伺牆頭，一更向儘，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手扶小樹，低首哀吟。楊微嗽，女忽入荒草而冇。楊由是伺諸牆下，聽其吟畢，乃隔壁而續之曰：“幽情苦緒何人見？翠袖單寒月上時。”久之寂然，楊乃入室。方坐，忽見麗者自外來，斂衽曰：“君子固風雅士，妾乃多所畏避。”楊喜，拉坐。瘦怯凝寒，若不堪衣，問：“何居裡，久寄其間？”答曰：“妾隴西人，隨父流寓。十七暴疾殂謝，今二十餘年矣。地府荒漠，孤寂如鶩。所吟乃妾自作以寄幽恨者，思久不屬，蒙君代續，歡生泉壤。”楊欲與歡，蹙然曰：“夜台朽骨不比生人，如有幽歡，促人壽數，妾不忍禍君子也。”楊乃止。戲以手探胸，則雞頭之肉，仍然處子。又欲視其裙下雙鉤。女昂首笑曰：“狂生太羅唕矣！”楊把玩之，則見月色錦襪，約綵線一縷；更視其一，則紫帶係之。問：“何不俱帶？”曰：“昨宵畏君而避，不知遺落何所。”楊曰：“為卿易之。”遂即窗上取以授女。女驚問何來，因以實告。女乃去線束帶。既昭雪上書，忽見《連昌宮詞》，慨然曰：“妾生時最愛讀此。今視之殆如夢寐！”與談詩文，慧黠敬愛，剪燭西窗，如得良朋。自此每夜但聞微吟，少頃即至。輒囑曰：“君秘勿宣。妾少膽怯，恐有惡客見侵。”楊諾之。兩人歡同魚水，雖不至亂，而閨閣當中，誠有甚於畫眉者。女每於燈下為楊寫書，字態端媚。又自選宮詞百首，錄誦之。使楊治棋枰，購琵琶，每夜教楊手談。不則挑弄絃索，作“蕉窗零雨”之曲，酸人胸臆；楊不忍卒聽，則為“曉苑鶯聲”之調，頓覺心胸暢適。挑燈作劇，樂輒忘曉，視窗上有曙色，則鎮靜遁去。

逾數日，細雨忽集，思白綦切。視所臥榻，鼠跡碎瑣，慨然打掃，設席即寢。無何。見白家童來相招，忻然從之。俄有桐鳳翔集，童捉謂生曰：“黑徑難行，可乘此代步。”生慮藐小不能勝任，童曰：“試乘之。”生如所請，寬然殊不足地，童亦附其尾上。戛然一聲，淩升空際。未幾見一朱門，童先下，扶生亦下。問：“此何所？”曰：“此天門也。”門邊有巨虎蹲伏，生駭俱，童一身障之。見到處風景，與世殊異。童導入廣寒宮，內以水晶為階，行人如在鏡中。桂樹兩章，參空合抱。花氣隨風，香無斷際。亭宇皆紅窗，時有美人出入，冶容秀骨，絕代並無其儔。童言：王母宮美人尤勝。”然恐仆人伺久，不暇流連，導與趨出。移時見白生候於門，握手入，見簷外淨水白沙，涓涓流溢，玉砌雕闌，殆疑桂闕。甫坐，即有二八妖鬟，來薦香茗。少間命酌，有四美人斂衽鳴璫，給事擺佈。才覺背上微癢，美人即纖指長甲，探衣代搔。生覺心神搖擺，罔所安設。既而微醺，漸不矜持，笑顧美人，兜搭與語，美人輒笑避。白令度曲侑觴，一衣絳綃者引爵向客，便即筵前，宛轉清歌。諸麗者笙管敖曹，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