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
回顧,一短衣人立肩下,即以姓氏問耿,耿俱以告。其人亦自言為東海匠人,見耿零涕,問:“何事不了於心?”耿又告之。匠人謀與越台而遁,耿懼冥追,匠人固言無妨;耿又慮台高傾跌,匠人但令從己。遂先躍,耿果從之,及地,竟無恙,喜無覺者。視所乘車猶在台下。二人急奔,數武,忽自念名字粘車上,恐不免執名之追,遂反身近車,以手指塗去己名始複奔,哆口坌息,不敢少停。
耿不自知死,出門,見小車十餘輛,輛各十人,即以方幅書名字貼車上。禦人見耿,促登車。耿視車中已有九人,並己而十,又視粘單上己名最後。車行咋咋,響震耳際,亦不知何往。俄至一處,聞人言曰:“此思鄉地也。”聞其名疑之。又聞禦人偶語雲:“本日三人。”耿又駭。及諦聽其言,悉陽間事,乃自悟曰:“我豈作鬼物耶?”頓念家中無複可懸,惟老母臘高,妻嫁後缺於奉侍。念之,不覺涕漣。又移時,見有台高可數仞,遊人甚多,囊頭械足之輩,哭泣而下上,聞人言為“望鄉台”。諸人至此,俱踏轅下,紛然競登。禦人或撻之,或止之,獨至耿,則促令登。登數十級,始至顛頂。翹首一望,則門閭天井宛在目前。但閣房模糊,如籠煙霧。淒惻不自勝。
少間入裡門,匠人送諸其室。驀睹己屍,醒但是蘇。覺乏疲躁渴,驟呼水。家人大駭,與之水,飲至石餘。乃驟起,作揖拜伏。既而出門拱謝,方歸。歸則僵臥不轉。家人以其行異,疑非真活,然漸覘之,殊無他異。稍稍近問,始曆曆言本末。問:“出門何故?”曰:“彆匠人也。”“飲水何多?”曰:“初為我飲,後乃匠人飲也。”投之湯羹,數日而瘥。由此厭薄其妻,不複共床笫。
移時見士人跨白騾來,見妻大驚,急下騎,問:“何往?”女曰:“將以探君。”又參謀美人伊誰。女未及答,美人掩口笑曰:“且勿問訊。娘子馳驅非易。郎君星馳半夜,人畜想當俱殆。妾家不遠,且請息駕,早旦而行,不晚也。”顧數武以外,即有村莊,遂同業入一天井,美人促睡婢起供客,曰:“徹夜月色皎然,不必命燭,小台石榻可坐。”士人縶蹇簷梧,乃即坐。美人曰:“履大不適於體,途中頗累墜否?歸有代步,乞賜還也。”女稱謝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