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忸捏,自幼教阿爹阿母抱養,一向養在餘杭,對征西候府的事,竟還不快意娘來得清楚。”穆清輕放動手中茶盞,以絹帕拭著唇角,隻作伏小狀,娓娓細語,“倒要教意娘見笑了,七孃的親父,原不是征西候的端莊嫡子,隻是位庶出子。”
“昔年祖母離世,那杜克明清楚已被逐出杜家流派,便是連喪儀時,也未曾允他返來。祖母遺下的那些陪嫁財產,阿翁原允下該是由茂行承接著,再不濟,也該算上楚客,兄弟二人均分了,與杜克明毫無乾係。誰知祖母立下據來,執意要將江都財產儘數給了他,阿翁不敢違逆,他弟兄三人親和相厚,也無有貳言。我私底下倒是氣憤不過。”
“阿爹故去得早,雖教養一場,竟未及支出宗冊,也未容七娘膝下儘孝。”說著她幽幽感喟了一番。
這話教長孫氏與鄭官影不安閒起來,話說到此,已是杜家的家事,當著外人說這些已是不當,眼下又在太守府內,在旁人的地界,當著旁人,說著自家也許不如何光彩的家事……一時倒教長孫氏這位主家彷徨起來。
終是入了正題,穆清暗自嘲笑,囉囉嗦嗦地鋪墊了這很多,全在這兒候著她。
長孫氏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毛,自認得她起,便隻知她為杜如晦的妻室,出身餘杭顧氏,竟從不知另有這些個故事。
鄭官意眨動了兩下眼,乾巴巴地笑了一聲,“那便是入了餘杭顧氏的宗冊,顧老先生那樣的大儒名流,能教養於膝下,也是我們這些庸常盼望不得的福分。”
卻說鄭氏姊妹,那鄭官影拖著她阿姊,逃似地離了正屋,一起不發一言,直回了她本身的居處,方沉沉地撥出一口氣來。
幸虧這一遭鄭官意未再逞強,嘲笑著向長孫氏道了幾聲“叨擾”,再謝過,便隨她妹子出了屋子。
鄭官影恍然徹悟,阿姊這一遭,竟是為了她那宗子謀奪產業而來。
穆清羞怯一笑,不急不緩地執起麵前的茶盞,直吊得鄭官意肚腸根發癢,卻撓不到那癢處,火急之情全在麵上擺著。長孫娘子端坐劈麵,瞧得再清楚不過,心內暗笑,這鄭官意喜怒皆浮於大要,如何能敵得過顧七娘去,卻上趕著去招惹她,不知存了甚麼心機。
“聞說賀遂兆會於半途策應。”長孫氏說這話時,胸口牽出了一串感喟。她並不歎火線膠著,亦不歎四郎年幼負重擔,惟歎麵前這教人揣摩不透的女子,剛纔為鄭氏刁難的景象,若換做是她,定要感覺遭人掌摑了普通尷尬,可她竟安閒淡泊至此,這姿勢,倒真有幾分杜如晦的風采,她禁不住替那鄭官意捏著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