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郎已在內裡,聞聲小廝的聲,忙起家相迎,“七娘來了。”
阿柳懷中抱著個八九個月大的嬰孩,從屋內衝出來,背麵跟著的乳母忙不迭地伸開雙臂去護,“慢些,柳娘子慢些。”
手中擇選著各色希奇物件,耳入耳著康三郎繪聲繪色地此次往西州販貨途中的趣事兒,彆有一番舒暢。
轉眼又瞧見她懷中抱著的孩子,眼神不覺呆了一呆。康三郎多麼的通透,上前一步滿臉笑容地接過穆清手中的孩子,“小四郎,有日子未見了,快教我抱抱。”抱上手後衡量了一把,對勁地點點頭,“唔,又長大了些,是個實沉沉的好小子。”
賀遂兆如夢初醒,伸手在胸前探摸了一遍,報赧道:“原該備下賀禮,來得倉促……他日該當登門道賀,七娘莫要嫌晚。”說著彎起眼睛一笑,桃花儘顯,浮浪不改。
馬車在東市最大的酒坊門前停下,穆清抱著四郎謹慎地下車,立時便有人從酒坊中奔出來,殷勤地引著路,酒坊中的雜役小廝還是胡人居多,胡姬還是笑魘如花,殷殷勸客,除卻店麵大了數倍,空中的由平常的光麵青磚換成了燒製精美的寶相花雕麵的磚以外,與東都那間店鋪大抵相類。
穆清腦中猶有她初到東都那年,頭一次見著下大雪時雀躍的模樣,亮紅的毛氅跟著她的躍動高低翻動,帶著一股子冷風跑進屋子,攤開手掌教她看手中的雪花,轉眼便長成了,出落得如許明豔動聽。
阿柳笑得捂了捂肚腹,“這般小,卻也曉得見了阿爹要端肅些,可不是做的好端方。”
不必旁的人同她說,她也曉得懸吊的那人是誰,恰是教秦王押送回京,被獻俘於禦前的薛仁杲。穆清的心底一片安靜,隻覺心間一大片的空缺正一點點地填上,她咬著牙,淒淒嘲笑,削肉剔骨麼?那便看那個的手腕更透底。
杜如晦撩開簾幔,四下看望了一番,縮回車內前俄然伸臂向東麵一指,“往延平門入城。”車伕點頭回聲,忙不迭地調劑方向。
“薛仁杲,反恰是個死,我便順勢向秦王討要了個恩情,略還一還庾兄所受痛苦十之一二。”杜如晦無聲地走到她身後,一手搭在她的肩頭,“吊掛示眾至年節,可遂你意?”
穆清一怔,放動手中一隻雕刻了卷草紋的琉璃盞,駭怪地昂首看向他,“地步撥分,自有製可循,再不就是因著聖上犒賞,那也有諭旨可依,何來的圈占一說,更不必說還鬨出了性命,究竟何人這般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