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在長條木凳上坐定,康三郎向後廚那邊望瞭望道:“平日商隊來往皆住這家,這是店東。人皆喊他老菜頭,話多好探聽,嘴不嚴實。莫與他囉嗦。”穆清五日來未曾好好洗過浴,也未曾換過衣袍,每到了投宿之地,渾身痠軟,累得胡亂填塞幾口便倒頭睡去。有一晚乃至不及用飯,店家尚在備辦著,她就已趴在方桌上睡著了,惹了康三郎好一頓恥笑。不知是風俗了長時候的騎行,已不似前幾日那般怠倦,還是覺著本身披髮著一股汗水與灰塵異化的氣味,實難忍耐,她一心惦記起沐浴換衣的事來,悄悄地與阿柳說了,讓她去後廚打賞一些錢,請店家多備熱水。
西行出塞(二)
她第一個反應是驚逃,但很快第二個反應將她的惶恐壓抑下來,看那人打量她的眼神,約莫是她著了男人裝束,他一時未能確準。穆清強抑著心內狠惡的跳騰,麵上涓滴不敢動聲色,平高山轉向後院方向,抬腿走了一步,兩步,第三步卻未能準期踏下,身後凳子響動,一息之間,跟著一聲,“顧夫人!”一隻手已沉沉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初春時分,天猶寒著,一起冇一絲綠意,大家皆沉默著用心趕路,相互之間不交一語。午間隻在驛道邊的小茶亭內,飲了幾口苦澀的茶水,阿柳向茶攤買了些胡餅分予世人,就著粗陋的茶水倉促填塞了些。賀遂兆坐在穆清劈麵,見她蹙眉儘力吞嚥著乾硬的胡餅,幾顆紅色的芝麻沾在她的唇邊,甚覺風趣。成心逗弄幾句,卻見阿達昂首瞪了他一眼,約莫覺著他這般肆意直視他家娘子失了禮數。頓時心下無聊,彆過甚去偶然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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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東老菜頭此時首犯著嘀咕,許本日是撞了甚麼日子了,來了一撥客,又來了一撥,店子小,已無處包容,厥後的那四個男人卻說不講究,隨便給一處窩一晚便可,天一亮便要趕路。此時他端了一隻堆疊了多少蒸餅的大粗瓷碗盆,笑顛顛地從外頭出去,呼喝了一聲,“各位,另有這些吃的,看看可還能入口。”
“素淨的?”康三郎又大笑起來,“賀遂兄弟談笑了,這剛過寒天的,恰是青黃不接的時氣,就是在東都菜蔬都是金貴的,莫說在這地界了。”
樓下廳堂的粗陋方桌邊坐了四個玄衣男人,她隻當是那四個候著的保護,感覺有些對不住,忙下樓想請了他們上樓安息。足尖從最後一級台階踏到空中時,她麵上堆起笑,抬開端,剛要開口,坐中正對她的那人恰也昂首望向她。一張陌生的麵孔,她的笑凝在了臉上,心下掠過一絲驚奇。背對著她的那人,似是發覺到了她,轉過身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