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牽出長長的一串感喟，眼下距當日自吳郡倉促出逃不滿春秋，彼時鐘鳴鼎食，禮教森嚴的征西候府，已然樹倒猢猻散，今後族中若無人複興，不過十年風景，這一族便隻是平常姓家了。甚麼嫡庶等階，甚麼高低次序，世人耿耿於懷拚著臉麵所爭之物，到了此時儘煙消雲散，倒也落得潔淨。再看她那父親，昔年為在杜淹座下追求些好處，整天苦苦追求，竟到了不顧信義親情，賣女求榮的境地，畢竟還是這份苦求來的差事害了他，她除卻感慨，並不非常悲傷。

將近中午，阿達和精華俱收了箭，所獲不過灰鼠野兔之類，一上阿達零瑣細碎地傳授了她一些野地求存之法，精華聰靈，聽得又詳確，將他所述記一一服膺腦中。人聽任著馬溜漫步達地往林外走，走在前麵的阿達俄然勒住馬，默立了一會兒，轉頭輕笑著對精華比著口型道：“前麵有隻赤狐。”精華悄無聲氣地翻身上馬，邊謹慎翼翼地向前挪動，邊從背後拈起一支箭，悄悄扣搭上弦。穆清端坐頓時，摒住呼吸放眼四周瞧，卻如何都見不著那隻赤狐的蹤跡。

穆清麵上還是平平，呆呆地立著，怔了很久，不知該說甚麼，半晌纔將看向杜如晦問道：“那我母親和萬氏現下如何？”劉敖忙上前回她：“老夫人與尊兄仍在舊處住著，遭人冷待白眼是不免了的，人卻無恙。那萬氏，去歲便不知去處，後特地著人探過，竟說是遁入佛門了，不知是否許盼著精華今後回吳郡時尋她，倒並未走遠，隻躲在光福鎮外穹窿山的梅塢庵裡修行著，庵堂小且隱蔽，日過得當然辛苦些，幸虧現在不聞世事，過得也算悠然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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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不明就裡，糊裡胡塗地受了他一鞠，滿臉迷惑地看向杜如晦。“可還記得七夕夜？若非劉大哥指導雞頭漿草一事，隻怕是……”杜如晦這麼一說，穆清豁然明朗，盈盈拜向劉大，“原是劉大哥救的性命，卻一向未曾拜謝。”

見杜如晦和劉敖皆繃緊了瞧著她，她不覺微微苦笑，“既萬氏安好，此事也偶然教精華曉得。”繼而又向劉敖道：“本年的鹽收，來歲春上便不必來予我。分了份，一份送予我母親和六郎，想是夠他們支撐數年。一份送去梅塢庵，一半添燈油香火，一半購些米糧予我庶母。餘下那份，族中如有困頓不得活命的，儘數散了罷。”劉敖連聲應下。杜如晦喚來杜齊領著他去配房安息，走到門口，穆清又追著加了一句，“那些幫助，莫要教他們得知出自那邊，更莫令顧氏族人知我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