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淹心下瞭然,那麼很多的粗布,隻怕是製兵服所用。他的粗布原悉數售予王世充,隻這豺豹胡人精算得很,這一項上從討不到好,不若變著體例賣予薛家,總不致虧空了。這般一策畫,他倒利落應下了,又想了想恐不能萬全,便叮囑,“牢記不敢教旁人曉得此事,如果教朝中言官記下了,後患無窮。”
她衡量過好久,薛家暗自屯兵,當然是不肯朝中重視。杜淹貪利,又不敢開罪於王世充,賣粗布天然也是暗底下的事,兩方皆守口如瓶,故這樁買賣,最是令人放心的。
她麵前的那位杜公,聽到“逃妾”二字,先是稍一疑,隨後臉上顯出了興趣,他所見的婦人,凡麵貌豔絕的大多胸中無物,這位倒是上佳之品。貌美狡慧心狠。若說西北薛家是狼穴,那麼恐唯有這隻美豔的狡狐才入得。貳心中嘲笑兩聲,誰說姻緣不是天必定的。
穆清以淺笑迴應了,選定了一隻跪地駱駝狀的玉鎮紙買下,通體烏黑油潤的和田玉,細糯得跟醒發好的麪糰似的,她想著要將它擺放在杜如晦的書案上,定是極襯的。
“羅醫士但是自庾長史宅中來?”一個沉悶的聲音緩緩地問到。
杜淹嗬嗬笑起來,“與二孃買賣來往,一貫利落,眼下如何扭捏起來?要甚麼,儘管講來聽。”
馬車在街麵上繞了個圈,停在了校尉府的西角門邊。車中人急倉促地從閃進角門,穿過偏院,徑直進了一間廳堂,俯身在端坐著的盛裝娘子耳邊低語了幾句。
醫士不敢點頭,從嗓子眼中擠出一個“是”來。
“七娘,你我熟悉,有句話,我便直說了。”出了店鋪,康三郎忽寂然抬高聲音說,他一貫豪宕粗糙,卻從未見他這般端莊,“我知那李家二郎必是真龍,既杜兄一起匡扶著他,若果然有朝一日握定了天下,可否請杜兄,疏導著極力重修這金城關的互市?”
“杜公儘可放心。”顧二孃笑盈盈地起家,親身與他添茶,近他身邊時,低聲說:“那逃妾,還請杜公耐煩候幾日,待將她腹中的孽子一併摒擋了,再交予杜公。”
這兩日穆清正怡然自樂,涓滴不知刀俎已為她擺放好。那日在點校場蒙受的驚嚇,也漸平複。在羅醫士新換過的方劑的保養下,每日晨起時的那陣乾嘔,也緩了很多。庾立宅中的廚娘善治江南小烹,食材難覓,每日仍然變著樣地烹煮。
脖子上酷寒的物件略鬆開了些,阿誰聲音亦和緩了多少,“這便對了,我問你幾句話,你照實答了,便放你歸家。庾長史宅中,那個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