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聽得內心頭難過,知他夙來殺伐定奪,暮年也作下過幾樁血腥搏鬥的事,到底心底難安。她因無話能安撫他,便閉著眼佯作熟睡。心內抱定了主張隻一句:如有業報甘心由她來受著,倘不能替的,她亦陪他同擔,反正總在一處便是了。這麼胡亂想了一遭,恐憂倒也垂垂散了,平心靜氣地複又入眠。
杜如晦側身坐起,“出了甚麼事?”
杜如晦淡然一笑,“想是你在外頭聽了很多怨聲惡語,我現在的地步,恰是被高高架起在炙架上的鵝,擺佈前後俱是烈焰,隨便一動便遭火燎。你不必去理睬那些。”
四郎晚膳時因貪吃了一枚角黍,積了食,不敢睡去,擺佈杜如晦尚在宮內領宴未歸,穆清便留了四郎在正屋內說話。說了冇幾句,穆清轉眼瞥到四郎手中閒閒地正把玩著一小截五絲長命縷。便指著笑問道:“現在這麼大了,還頑這物件?”
也不知睡至甚麼時候,一聲清脆的雲板叩擊聲直穿透雨幕和暗夜,直突入穆清的睡夢中。她騰地坐起家,夜燈早已燃燒,陰暗中能見屋外有模糊的淡黃亮光。
杜齊道:“並無他話。”
穆清一聽便知四郎決計急轉了話頭,是不想見本身傷懷,教子如此,心下也是慰然。當下收住了眼眶中的眼淚,展顏一笑,“阿延雖生在江南,記得彷彿不滿一歲便離了餘杭。他如何記得江南梅雨的情致,天然是你阿柳姨母說的。”
穆清悄悄拍了拍他的腦門,“莫急,自是要去的。”
穆清原想接話,話已到了舌尖,腦中驀地閃過那日在淨慈寺後院李世民的警告,不準她置喙朝堂。若朝堂之事關乎杜如晦的安危存亡,便是天子大怒,她也會毫不躊躇地插動手去,然此事原與杜如晦本身無乾,又何必要故犯天威。因而她轉口柔聲道:“我自不會將那些個外道話放心上,你也快丟開這些政事,歇了罷,等你大半日,乏得緊。”
“東市藥鋪安順堂中,替人問診分文不收,隻收錄病症用藥,行事這般古怪,不是他另有誰?”康三郎撫掌笑道,隨即又垂垂隱去笑意,探聽道:“七娘尋醫何為麼?平常疾患你自個兒瞧不好?但是有甚麼不好?”
康洛愣在原地,不由伸手撓了撓腦袋,看看穆清又轉頭望望他父親,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四郎上前跩了跩他的衣袖,纏著問:“康阿兄帶我去你家新開的質庫逛逛,可使得?”康洛見穆盤點頭,忙應下,領著四郎下樓,往東市另一頭的康家質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