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的短長處在於,她早推測這二十兩會變成燙手山芋。當平兒拿著對牌支銀子時,鳳姐特地交代:"從老太太給丫頭們做衣裳的賬上走。"這招移花接木既成全了麵子,又把薛家架到品德火堆上烤——若螃蟹宴過分奢糜,便是調用下人份例;若辦得寒酸,則坐實薛家虛假。這類進退維穀的窘境,好似當代貿易中常見的對賭和談。
那套激發風波的鎏金蟹八件,最後悄悄回到了王夫人房中。這個結局暗含統統交際置換的真諦:活動的隻是資本,穩定的纔是法則。就像當代商務宴請中,茅台酒瓶終究總要迴歸主位,雪茄剪必然傳給高朋。東西本身毫無代價,人們爭奪的不過是利用權背後的意味意義。
螃蟹宴當日,寶玉端著蟹黃俄然冒出一句:"麵前門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黛玉接的"鐵甲長戈死未忘,堆盤色相喜先嚐",世人隻當是詠蟹,卻不知字字關乎金陵四大師的姻緣棋局。薛家送來的螃蟹個個膏肥黃滿,好似待字閨中的寶釵;史湘雲做東的浮名,倒像豪門才俊入贅侯府的難堪處境。
史湘雲本來籌算湊幾吊錢擺個簡樸詩會,薛寶釵卻輕飄飄送來幾簍肥蟹。這"及時雨"背後藏著緊密的算計:薛家雖是皇商,但在詩書傳家的賈府總矮人一頭。螃蟹在清朝是頂級豪侈品,《帝京歲時紀勝》記錄"七尖八團"的講究,一隻蟹價抵得上農戶半月口糧。寶釵這手"以物代金",既保全了史湘雲的麵子,又把薛家的財產上風轉化為文明本錢。
桂花飄香的春季午後,史湘雲捏著空空的荷包,在藕香榭急得直轉圈。她不過酒後說了句"明日我做東邀一社",轉眼全部賈府都等著吃螃蟹宴。這個十五歲少女不會想到,這場看似風雅的集會,實則是大觀園最精美的情麵置換嘗試——當薛寶釵淡定說出"我產業鋪伴計有四十斤螃蟹"時,榮國府的人際天平已經悄悄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