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商道聰明的千年餘韻

更精美的是綢緞莊的"色板買賣"。泉州販子林氏進店不說買布，隻將三塊靛青綢樣疊成山形。掌櫃瞥了眼當即高唱："客長要的湘雲紗，昨兒適值到了三匹。"暗櫃裡取出的倒是三匣婆羅洲珍珠。這類以形代數的切口體係，暗合《九章算術》"方程"之理，卻比西洋代數多了分東方含蓄。正如張岱在《西湖夢尋》中感慨："販子之智，常常藏大巧於拙。"

萬曆二十三年的秋夜，錢塘江上漂著幾點漁火。寧波商幫的樓船"萬利號"緩緩駛入杭州灣，船頭吊掛的琉璃燈忽明忽暗，在霧靄中劃出三道弧光。船麵下的貨艙裡，漳州販子陳三郎用煙桿敲擊銅盆，三長兩短的聲響驚醒了假寐的船老邁——這是《夜航船》記錄的"銅聲問價"，明朝海商首創的切口體係正隨江霧彌散。

船艙深處的檀木箱上，刻著"天竺沉水香"五個朱漆字。但若細看，"天"字末筆缺鉤，"竺"字竹頭少撇，這是《夜航船·貨殖篇》記錄的"破字標貨法"。真正的貨色乃是爪哇龍涎香，標價體例更顯奧妙：箱角釘著七枚銅釘，釘帽鏨刻北鬥七星圖，第三顆"天璣"星特地鎏金，表示每兩代價三錢銀子。這般設想，好似《鬼穀子》所言："陰慮可否，明言得失。"

張岱在《陶庵夢憶》中曾寫道："夜航船上，商賈語如梵唄，十句九藏機鋒。"現在"萬利號"的貨單上，清楚寫著"蘇木百擔"，但當紹興牙行的人翻開油布，暴露的倒是暹羅犀角。本來"蘇木"在商幫切口中代指珍稀藥材，"擔"實為"箱"的隱稱。這般偷天換日的伎倆，暗合《周易》"巽以行權"的變通之道，正如《孫子兵法》所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